故事:看完日记里的内容,他愤怒地摔门走了

新闻资讯   2023-07-25 12:14   71   0  

一张聚焦于生活里的智慧、温暖的桌子
文丨红袖添乱

来源丨知音真实故事


32岁的周今是一家外企的职员。她身边的同事都在讨论把孩子送到私立寄宿学校的事。他们觉得,孩子住校可以更早学会独立。


周今静静地听着,并不打算参与这样的话题。


2023年4月3号上午7:15,周今提着煮好的小米粥,乘电梯到达住院处10楼,穿过正在催收看护床的护士,来到父亲周昆的病房。


周昆在三天前因为脑中风住进了医院。


周今的母亲姚新萍正在帮丈夫洗脸,看到女儿来了,她马上放下毛巾,准备接过周今手里的粥桶。


当姚新萍的手指碰触到周今的手背时,周今下意识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多年以来,她早已不习惯和母亲“肌肤相亲”了。


周今把保温桶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询问父亲的病情。母亲甩了甩手上的水,从抽屉里拿出周昆的检查报告递给周今。


周今一页页地翻看着报告,不时用余光打量着母亲。


母亲已经在医院没黑没白地护理了三天,眼见憔悴了不少,鬓角的白发像乱麻绳一样纠缠在一起。


她如今的样子和当年那个穿着棕红色高跟鞋,跑便全国各地的王牌推销员简直判若两人。


周今对母亲说:“你回家休息几天,再过来换我。”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心虚。


周今和父亲的关系比较疏远,一直没什么话题,更何况父亲现在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都要在床上解决。


虽然血脉相连,但直面生理尴尬是周今跨不过去的坎儿,她知道自己应付不来。


从母亲开始收拾东西,周今就盼着母亲能拒绝她的请求。


果然,姚新萍像猜透了女儿的心思,她嘱咐周今说:“我刚给你爸换完纸尿裤,你不用再换了。我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下午就赶回来。”


周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母亲走了,病房里静悄悄地,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睡着,他半眯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泛青的下巴一直不自主地颤动着。父亲瘦了很多,轮廓更加清晰。


在周今看来,他是名优秀的军人,却不是个好爸爸。


3岁之前,她几乎没意识到自己还有父亲。从她记事时起,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就少得可怜。


周今的母亲在东北一家化工厂做推销员,常年出差,父亲在部队,连节假日都不着家,她感觉自己的童年似乎是一个人度过的。


每天傍晚,别人家的孩子都被大人叫回家吃饭了,而她要等到最后一个小朋友走光,才会自己跑回家泡冷饭。


因为父母工作忙,她7岁那年,父母就决定把她送到厂区的子弟小学寄宿。


周今的母亲送她去学校那天,可能是担心周今闹腾,并没有提前向她透露住校的事。


直到办好所有手续,宿管老师关上了住宿区那扇铁栅栏门。周今站在铁栅栏这边,母亲站在那边,她终于意识到:“爸妈不要我了。”


周今开始嚎啕大哭。


至今,她仍然清晰的记得,当时她手里攥着一袋母亲为了哄她买的地瓜干,她把脚蹬在铁栅栏的留空里,双手紧紧把住铁门,又哭又喊。


周今的母亲有些不忍心,红着眼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宿管老师一根根掰开周今的手指,拖着她往宿舍走,周今像小野猫一样用力挣扎,地瓜干撒了一路。


老师回头朝周今的母亲喊,“家长赶紧回去,周五来接。


母亲听了老师的话,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


她也很伤心,但她不会明白周今当时有多绝望,突如其来的分别对于一个只有7岁的孩子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寄宿学校的生活,从母亲把周今“拐骗”到学校正式开始了。



宿管老师把她领进一个厂房改建的大宿舍,房间特别空旷,大声说话会有回音,里面都是蓝色的铁床,上下铺,住着16个学生。墙壁上的白灰有些地方脱落了,看起来像个大仓库。

周今被安排在最里面靠墙的下铺,宿管老师怕新来的学生夜里会从床上滚下来,所以都会被安排在下铺。

老师把周今的行李扔到床上,让她自己铺床。

周今抹着眼泪,站在床边,她一直是蒙的,还没有从“被抛弃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上铺是一个比周今大一年级的小姐姐,叫刘迎春。

刘迎春已经适应了寄宿生活,她主动帮周今收拾好床铺,摆好生活用品,还帮她把撒了一地的地瓜干一根根捡了回来。

看着地瓜干上沾染的尘土,周今的恐惧和不安达到了顶点,她停止了哭泣,眼睛里含着眼泪,开始打量陌生的世界。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会忘记哭泣,取而代之的是顺从。

开始集体生活的第一天,周今不知道去哪里打水,不知道食堂在哪儿,甚至一度走错了教室。

看着吵吵闹闹的同学,周今把自己调成了静音。

等到夜深人静,她把头蒙进被窝里,咬着被角,开始小声啜泣,眼泪淹没了枕头。

她想家,也想妈妈,甚至会想念不苟言笑的爸爸。她努力回忆着自己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父母送来这里,终于,她在眼泪里睡着了。

周今睡不好觉,做各种噩梦,每天都是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被宿管老师从床上拖起来。

宿管老师并没有给周今适应的时间,经常批评她睡懒觉,丢了寝室的流动红旗。

失去父母的庇护后,周今主动放弃了向老师解释的勇气。老师罚她打扫一周宿舍卫生,还让她用手去抠起地上的口香糖。

周今不敢反抗,因为她是“孤儿”,没有了“仗势”。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她虽然懵懂,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却突然被解锁。

周今渐渐发现,虽然刘迎春比自己高一个年级,却始终处于宿舍鄙视链的最底端。

大家不愿意做的劳动总让她来做,喜欢把气撒在她身上,可刘迎春从来没有反抗过,她总是笑嘻嘻地讨好着每个人。她还安慰忿忿不平的周今,“她们和我闹着玩的!”

周今鼓动刘迎春去告诉老师,刘迎春却长长叹口气,说:“我早晚会长大的。”

“长大”也许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们自我安慰的信念。

终于到了周五,老师嘱咐大家收拾东西,到校门口集合。

排着队走到学校门口,周今终于看到站在人群里的母亲。

她疯了一样冲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的大腿放声大哭。周今以为母亲会抱住她,抚摸她的头安慰她,可并没有。

这所寄宿学校是厂区学校,所有的家长几乎都是同事。周今的眼泪带给母亲的,或许丢脸大于想念。

母亲尴尬地向同事们挤着笑脸,说:“我家丫头最不懂事。

她推开周今,还搡了搡周今的头,说:“你看别的孩子都比你懂事,都没哭?

周今比母亲送她来学校时还绝望。

母亲好面子的一搡,推开的不止是思念,同时扯断的还有母女之间那条隐形的脐带。脐带的名字叫做“信任”。

回家的路上,母亲用自行车推着周今,她语重心肠地解释着:“住校多好呀,有老师和同学陪着你,还可以锻炼自理能力,比一个人在家安全多了,我和你爸都放心,再说你就在厂区里,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长大后,当周今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真正意识到,教育的分寸感是父母的大课题。

所谓“孩子必须吃的苦”和“为你好”,很多时候都是父母定义的,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所设立的下线,远远超过孩子的承受能力,那份孤立无援成了他们眼中的“独立”与“锻炼”。

当时,周今并不理解母亲在说些什么,她更担心的是,休息日之后,母亲会不会又把她送回学校?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回到家,周今开始用拒绝睡觉向父母抗议,但是星期一早晨,两只眼睛哭成桃子的周今,还是被父亲“押送”回学校了。

从这天开始,周今终于明白,“小孩儿”是不能自己做任何决定的。而保护自己的实战演习,也是从学会和亲人离别那一刻开始的。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喉咙里忽然发出“丝丝”的声音,将周今从回忆里拖出来。

周今看了看点滴,还剩下三分之一,速度似乎有些快,护士嘱咐过,每分钟不能超过48滴,她调了调控速滚轴。

母亲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了,离开前,她嘱咐周今每两个小时要帮父亲翻一次身。周今准备帮父亲向左侧翻身,避免压迫心脏。

周昆身材魁梧,翻身除了要搬动父亲的身体,还要注意他身上的监控仪器和点滴管,好容易折腾完,周今已经累得通身是汗,她用闲置的枕头抵住父亲的后腰,防止父亲再滑回来。

父亲的腰部有一块被压红的痕迹,周今决定在网上给父亲买一个防褥疮的波浪垫,她打开手机,开始浏览购物网站。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

“病”像个讨债鬼,会把平日里积攒的委屈释放出来。周今在升初中之后,在宿舍里生过一场病,这场病成了她和父母渐行渐远的开始。

对于子弟学校来说,初中只是从一个院子搬往另外一个院子,从一个宿舍搬到另外一间宿舍,好在刘迎春还在。

住校的时间长了,周今听说,刘迎春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刘迎春的父亲因为车祸成了残疾人,母亲拿着家里的积蓄出了国,是单位照顾才让刘迎春免费住校的。

刘迎春的父亲在她读到初二时去世,刘迎春很快退学,和婶婶去深圳打工。

她的离开,让周今再次面临“孤立无援”的状态。

周今生了一场大病。一开始是发高烧。班主任给她母亲姚新萍打电话,姚新萍正在外地出差,她让丈夫周昆去学校看看女儿。

周昆也正忙着演习,他以为周今只是普通的小感冒,便托老师给周今买点感冒药。

老师把电话递给周今。周今带着哭腔恳求父亲,可周昆随意地说:“哎呀,就是个小感冒,多喝点水,睡两天觉就好了,别那么娇气。”说完挂断了电话。

周今吃药后并没有退烧,当天晚上,她开始呕吐、腹痛、发高烧,说胡话。

两名宿管老师连夜把她带到厂医院打了三天针,烧仍然没有退下来,最后又被送到市区医院检查,查出是急性肠炎。

老师只能再次联系周今父母,结果父亲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而母亲在外地又赶不回来。

周今父母是外调人员,在本地并没有亲戚,最后,还是和姚新萍关系比较好的一位同事在医院护理了周今几天。

人生病时不仅脆弱,还很决绝。

14岁的周今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第一次想到了死。她觉得自己要是病死就好了,可以让父母痛苦一辈子,自责一辈子。

周今出院后,姚新萍终于从外地赶回来。她给周今带了很多礼物,明摆着是为了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可父亲周昆依然觉得妻子大惊小怪,“小孩子生个病不是很正常吗?”

没有团聚的喜悦,周今回到自己房间,用力关上门。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这孩子什么态度?都是惯的。



姚新萍终于在下午三点前赶回医院,一直闭着眼睛的周昆突然睁开眼睛,哼哼着向妻子投去求助的眼神。

姚新萍让周今把帘子拉上,站到走廊里等一会儿,父亲要解手。

母亲收拾好一切,让周今去幼儿园接孩子。她告诉周今,父亲在住院时还查出了胆囊结石,医生安排了一台微创手术,就在三天之后。

周今开着车,想起刚才父亲宁愿憋着,也不让她帮忙。

她和父母的疏远,是因为在成长中积累起来的怨恨,这些,终于在她高中时期井喷式爆发了。

周今中考失利,上了一所普通高中,高中在距离厂区不远的镇上。学校有走读车,从学校到家只需要十五分钟。

周今算是有经验的老住宿生了,但她恰好处在独立意识渐渐形成的初级阶段,而把这样一群个性迥异的孩子,强制放在一起,等于是一种冒险。

周今喜欢独处、喜欢看书、写字,而其她住宿生更热衷于买化妆品、漂亮衣服、看电影、讨论明星、晚上偷跑出去打通宵游戏,甚至周今的下铺还交了一个男朋友,男生曾经穿过重重阻碍,潜入寝室过夜。

周今在寝室里算是个异类,她通过把自己孤立起来,来获得个人空间。这种生活方式难免会被各种刁难,针对。

女生寝室戏特别多,女生之间的矛盾也是无法调和的,和谁都无法形成亲密关系,而且没有安全感。

不合群的人会被嘲笑老土,课本、生活用品会被人扔掉或者被人偷走、水杯被涂上辣椒、偶尔被反锁在洗手间。

周今很羡慕每天放学回家的孩子,她们从来不用排队打水,不用去食堂抢饭,也不用为了处理关系费尽心思。

她向母亲提出过走读,委婉地表示自己在学校经常受到干扰,回家可以更好的安排自己的时间。

当时,母亲已经不不用再出差,但她还是觉得学校的学习氛围更好。

周今向母亲保证,只要让她走读,她的成绩一定进前五十,就在母亲快被她说服的时候,父亲周昆突然插嘴:“这么大的孩子了,就喜欢为自由散漫找借口。”

接着,他开始讲述自己的光辉历史,从十几岁出来当兵,到立过多少次功,克服过多少困难。

母亲听了父亲的话,马上站到父亲一边,说:“今今呀,你爸说得对,你要是走读,我和你爸就不能吃食堂了,每天还要给你买菜、煮饭,你的时间也全浪费在路上了,再说班上要是只有你一个人走读,是不是对其他同学影响不好?”

姚新萍还补充了一句:“我们全都是为了你好,爸妈不会害你,听话。”

周今突然意识到,父母的爱其实很功利,他们不是看到你是谁,而是你有什么值得我去爱的地方——听话、懂事、乖、学习好、任我摆布,我就去爱你;反之,不是我不爱你,而是你不值得被爱。

周今没想到,让她更失望的还在后面。


被父母拒绝后,周今在周日晚上回了学校。她发现自己新买的运动服被拆开了包装,衣服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她知道是刘圆干的。

刘圆是寝室里的胖子大姐大,家里有钱有势,除了周今,其她女生都不敢惹她。

大姐大身上一直有味道,却极喜欢占便宜,她有个坏毛病,看到谁有漂亮的衣服、鞋子、化妆品,会随手拿去试。

刘圆正在涂指甲油,周今把衣服举到她面前,问:“你是不是穿过我的运动服?”

刘圆不耐烦地摇摇头。

周今把衣服怼到刘圆鼻子上,“你自己闻闻。”

狐臭是刘圆的死穴,她被激怒了。

刘圆斜着眼睛,扬起下巴,问周今:“我穿了,你能把我怎么的?”

“赔钱!”

刘圆把周今的衣服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你他妈有病吧,给我等着!”说完就出了寝室。

寝室里异常安静,其她女生第一次发现周今这么不好惹,同时也有一种等着看好戏的心理。

周今的高中附近有一所体校,刘圆认识很多体校男生。

第二天,很多体校的男生到校门口,大声喊周今的名字。

周今很惶恐,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逃避。她请了假躲在寝室里,那群男生就跑到寝室外的围墙边喊她。为此教导主任还找周今谈了话。

周今清楚是刘圆在有意报复她。两个人在寝室里擦肩而过时,刘圆也会用唇语骂出一句脏话。

周今难受地想退学。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初中同学严鹏飞。

严鹏飞上初中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高高瘦瘦,跑得很快,很会打架,但成绩一般,周今对他的印象并不深,没想到他考上了一墙之隔的体校。

周今是在校外买生活用品时遇到严鹏飞的,体校的那群男生跟在周今后面疯狂喊她的名字,还朝她扔喝空的酸奶瓶,正好严鹏飞路过,大喊了一声:“干什么呢!”那群人似乎有点怕严鹏飞,不再起哄,聚到花坛旁边看着他们。

严鹏飞跟在周今身后,把她护送到校门口,问周今怎么会惹上那群人。陷在困境里的周今无人倾诉,便把自己的窘境告诉了严鹏飞。

严鹏飞拍着胸脯表示,会帮她摆平。

周今不知道严鹏飞用了什么办法,体校的男生再也不来捣乱了,而刘圆除了偶尔的阴阳怪气,也不正面挑衅了。

为了感谢严鹏飞,周今在星期五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答应陪“救命恩人”一起去“嗨吧”。

她第一次见识这种混沌的世界,“嗨吧”里塞满了沙丁鱼一样的年轻人,他们高举着啤酒,随着打碟女孩的节奏扭动身体。

酒精的味道、混杂的人声、灭灯五分钟的拥抱让她目眩神迷。

周今还发现在这里穿白色内衣很吃亏,蓝色的灯光会让一切纯色变得透明,严鹏飞的眼神不时停留在周今胸前,她用双手护住了胸口。



新鲜的世界让周今害怕,也激发了她的好奇。相比学习和同学的压力,叛逆的快感更容易让人麻醉。

周今虽然没有逃课、跳墙的勇气,但她开始在每个周末找借口不再回家。

她和严鹏飞在一起,不只是为了刺激,还觉得被人在乎、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周今刚下晚自习,严鹏飞便打电话让她下楼,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他从朋友那里借了摩托车,一群人从市区飙车到青岩山景区,在经过一段没有路灯的路段时,周今紧紧搂着严鹏飞的腰,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

严鹏飞送周今回学校的时候,过了返校时间,宿舍大门上了锁。周今怕宿管老师追问,不敢贸然敲门,也不敢回家。

严鹏飞说他朋友家有一处空房子,问周今愿不愿意去。周今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那房子在郊区,是一处平房。房子里有两间卧室,严鹏飞把大的那间让给周今,自己住隔壁。

他把手撑在门上,笑着提醒周今,“要锁好房门哟!”

一整夜,周今尤为忐忑。她几次听到严鹏飞在门外徘徊的声音。

第二天是周一,当严鹏飞把周今送回学校时,她发现自己的父母正在寝室里等她。

是刘圆把周今夜不归宿的事告诉了宿管,老师给周今的父母打了电话核实。

周今和男生出去开房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学校。

周今看到母亲眼里的失望,父亲的脸色能杀人。

她被父母带回家,刚关上房门,父亲就打了她一巴掌。母亲试图阻止,最后也被一声叹息代替了。

父母当着周今的面,搜查她的房间。抽屉和床底下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到地板上,父母看着不顺眼的书和杂物,统统被扔进垃圾桶。

父亲在周今的书柜底层找到一本带锁的日记,因为周今拒绝交出钥匙,父亲强行撬开了日记本。

看着日记里的内容,父亲脸色惨白。他愤怒地撕碎了日记,扔进垃圾桶,摔门走了。

在父亲眼里,周今的行为不亚于犯罪。母亲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口问:“和那个男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要不……我们去一趟医院?”

看着父母焦头烂额的样子,周今反而从一开始的害怕,演变成某种胜利的决绝。

她不说话,不解释,也不求饶。一家三口就这样僵持着。


书还是要继续读的。两天后,周今便被送回学校,这回,母亲终于给她办理了走读,每天下班后会来接她。

严鹏飞没机会接近周今,远远看到周今和母亲在一起,之后就消失了。

周今开始拼命学习,她要报考一所距离父母最远的学校,甚至想永远离开他们,再也不回来。

报考的时候,周今填报了西北民族学院,家和学校的距离在地图上有一掌,实际距离2124.399公里。

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长长舒出一口气。

兰州的天是蓝的,湖是绿的,连空气都带着草香。对于已经住校10年的周今来说,大学就是她的天堂。

在这10年里,寄宿生活塑造了周今解决问题的能力、沟通的能力、在复杂的环境下生存下去的能力。

周今考上大学后,父母从一线退到了后勤,工作不再忙碌,周今只在周末给家里打个报平安的电话。

反而是父母开始经常联系周今,问她钱够不够花,衣服够不够厚,吃得习惯不习惯,还经常寄土特产。

父母似乎比周今更盼望假期,大学四年,周今把回家当成了任务。

她只回去过两次,其它时间不是在实习就是在打工,甚至有一个春节是在同学家里度过的。

同学是纯粹的新疆姑娘,她的爷爷已经九十四岁了,看着他们一家人载歌载舞,说不羡慕是假的,周今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算是对父母当年背弃她的报复,还是逃离。

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春节,周今第一次听到母亲在电话里说:“闺女,回来住几天吧,妈想你了。”停顿了一会儿,母亲又补充了一句:“你爸也想你了。”

当初事业上风声水起的女强人终于成了今天低声下气的慈母。

周今鼻子发酸,“嗯”了一声。

小时候,是她追着父母要关爱,现在是他们追着周今要亲近,她们都没能给对方想要的东西。

可能人就是这样,亲情就是一辈又一辈的辜负,但又在辜负里又无数次地去修补。

周今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那是积攒了若干年的委屈。



父亲要做胆囊手术的日子到了。上手术台前,他突然把周今叫到面前,半天才开口:“你初中日记里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周今想起那本被父母毁掉的日记,里面写满了自己的迷茫、对不友好者的诅咒,还有对父母的失望。

例如,“等他们老了,我绝对不会伺候他们,我要把他们送到养老院去,就好像当初他们把我丢到寄宿学校一样”。

看着病床上脸色发黄的父亲,周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我当时特别恨你们,还试过离家出走,后来又回来了,怕你们发现我割过手腕,我一次吃过三十多片安眠药,后来自己醒了,只是你们没发现。”

周昆浑浊的眼睛湿了,“我们这代人当时的信仰是舍小家为大家,没想到对你伤害那么大。闺女,能不能别怨恨爸?”

母亲也轻声附和说:“你从小到大听话、懂事,我们那时候拼命工作,就是想给你打一个好基础,希望你有个好未来,没想到亏欠你这么多。”

周今努力控制着情绪,假装释然地拍了拍母亲的手。

父母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长远打算已经提前预支了周今的感恩,有些东西断裂就不再容易修补了。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一个半月后,终于出院。

周今准备跳槽,老公也准备去国外进修。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和老公提起同事们都在张罗把孩子送国际学校住读的事情。

周今随口问丈夫,“要不要把儿子送去住校?”

没等周今丈夫开口,周今的母亲抢先说:“咱家附近就是公立学校,你把孩子送到里面读书,我和你爸负责接送,不用你操心。”

“可我爸身体还没恢复,你们照顾不了。”

父亲居然接了一句:“这么小的孩子就住校,你怎么忍心?”

周今愣住了,相比父母送自己去学校时的决绝,他们对隔代人简直是无原则的宠爱。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当初就是在7岁时被骗去寄宿的。

在一旁拼乐高的儿子得意地朝周今吐了吐舌头。

周今愣了一会儿,突然问:“如果你们知道我上学时过得那么痛苦,还会把我送去寄宿吗?

父母不说话,沉默了很久。父亲突然说 :“你上大学去外地的时候,爸去火车站送过你。你在三站台,12号车厢,我当时还买了你最爱吃的桃子……”

周今回忆了半天,没再接话。

她想起9岁那年的暑假,父亲带回家一斤桃子。她皱着眉,刚想开口拒绝,父亲却说她贫血,桃子含铁多,可以多吃。

可是,周今从来就不喜欢吃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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