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没有人在意这一场美元风暴，这不过是俄乌掐了一架，一场能源危机，一轮加息周期，一次石油减产，一家银行暴雷，直到这场变革和每个人息息相关，世界形势变得风云莫测。拉美的几个国家通过选举产生了左翼政府，他们正强势回潮，想和美元掰一下手腕。巴西政府表示，不会再使用美元作为中间货币，而是以本币进行贸易，同时人民币成为巴西外汇储备中的第二重要货币。阿根廷央行也和中国扩大了本币互换协议，并使用人民币来结算从中国进口的商品，代替以往的美元支付。再看中东，新仇旧恨暂且放下，一步步走向了大和解，欧佩克也开始新一轮的石油减产，和美国展开了新交锋。今年一月，沙特使用人民币来结算中沙之间的石油贸易，然后轮到伊拉克允许和中国的贸易直接以人民币结算，接着是叙利亚总统表态支持以人民币结算国家之间的贸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尝到美味后，越来越多围观的群众也蠢蠢欲动。马来西亚总理在中国访问时公开提出成立「亚洲货币基金组织」，并表示亚洲国家的经济实力已经今非昔比，我们没有理由继续依赖美元。泰国官方站出来说，支持使用人民币与泰铢进行结算，从而降低外汇风险。当中国和法国达成首单以人民币结算的进口液化天然气采购交易时，意味着某种浪潮已经势不可挡。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目前全球有30多个国家使用人民币结算，都在努力减少金融交易对美元的依赖，毕竟整个西方金融市场在美联储加息的镰刀下已经变得岌岌可危。特朗普在离开纽约刑事法庭后，立即到社交媒体上发文：「中国（人民币）正试图取代美元成为世界头号货币，这在3年前是不可想象的！如果这种情况发生，这将是我们国家历史上最大的失败。」嗯……欧美政坛这一套强势安利，渲染敌情，树立靶子，最后向国会老爷讨要抗中预算的流程，我们已经很熟悉了。确实，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人民币频频传来海外捷报，可以说鼓舞人心，总算迈出了一步，但要说取代美元的国际地位，或者成为重要的国际储备货币，还是太早了，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发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新发布的数据显示，在2022年第四季度，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占比58.36%，之后是欧元（20.47%）、日元（5.51%）和英镑（4.95%），人民币只占2.69%，位居全球第五，美元和人民币的外汇储备份额相差了20倍。也就是说，在大部分国家储备的外汇里，有超过一半都是美元资产，地位稳稳当当。还有一组数据是SWIFT发布的「全球货币国际支付比例」，在2023年3月，美元的国际支付比例是41.74%，欧元占32.64%，英镑占6.19%，日元占4.78%，而人民币位居第五，占的比例是2.26%。从这两组数据可以看出，无论支付比例还是外汇储备，美元和欧元仍然是全球最重要的两大货币，人民币离它俩的地位还有很大的差距。哪怕中国使用的跨境支付系统是CIPS，里面有一部分交易数据是不对外公开的，比如中国和许多国家在进行跨境贸易的时候，就不会走美国的SWFIT系统，甚至都不会让资金出境，而是换另一种交易形式，像是投资和援建，但人民币的整体支付比例也在5%以内，数据不会相差太多。而我国是第一大进出口国，贸易额占到全球的20%，人民币的国际支付比例却远远匹配不上，这是挺不合理的。另外，当前的某些互联网舆论，包括一些比较出名的百万财经博主，他们都在试图传达一种很不科学的观点，那就是要想人民币国际化，中国就必须保持贸易逆差，从一个顺差国转为逆差国，也就是进口大于出口，得花出去的钱比赚回来的钱多。只要海外储备的人民币多了，那外国人手里才能结余人民币，才能拿着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交易。再顺着这个理论往下推导，要想人民币国际化，他们说除了保持贸易逆差外，还要放开国内的金融管控，解除外汇管制，要让国际货币自由流动，这样人民币才具备国际储备的价值。先不讨论对错，我们来深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理论。他们的解释是，因为当年美元霸权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兔子要摸着石头过河。美元霸权的历史我这里就不多展开了，自从「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后，美元和黄金挂钩的那一套玩法彻底过时，转为看似更加开放多元的「牙买加体系」，其实本质来看，还是全球贸易以美元为中心的垄断机制。既然是换汤不换药的把戏，美元霸权仍然没办法摆脱「特里芬难题」，也就是：如果要维持美元的霸权地位，让各国都有充足的美元储备，那美国就得长期保持贸易逆差，让美元源源不断地外流出去；但另一边，长期贸易逆差会严重损害美国的制造业，导致产业空心化，最终美元币值会变得不稳定，因此这时候又要求，美国是一个长期的贸易顺差国。直到现在，美国始终是那个一成不变的贸易逆差大国，那它又是怎么解决特里芬难题？虽然美国的制造业已经空心化，美债突破历史新高，而且还大量印刷美元，向全球输出通货膨胀，但所有国家都只能默默承受这种代价，因为要想从国际上进口大宗商品，就得捏着鼻子拿美元来交易，走美元系统（SWIFT），没有其它好的选择……除非闭关将自己锁起来。美国制裁伊朗的其中一个手段，就是禁止它使用SWIFT系统，导致伊朗没办法将石油卖出去，外国买家也没法将钱汇到伊朗银行。当然也不是所有国家都像伊朗一样又硬又铁，死倔死倔的，许多小国往往在迈出「去美元化」的第一步时，自家港口就迎来了美军驻扎，而且只要稍微反抗一下，远程导弹就会即日达，当局政府也会在绚烂的颜色中递交辞职信，然后再窜上来一个傀儡政府，继续高举美利坚一家亲的旗帜。如果要人民币国际化，就一定得走美元霸权的老路，将美元取而代之吗？就一定得从顺差国变成逆差国，而不是维持贸易平衡？就一定得自废武功，放开金融市场和外汇管制？难道让资本自由流通，人民币就能国际化了？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吧。不然那些可以自由流通的东南亚和南美小国，自家的货币贬值速度怎么越来越夸张，和国际货币也谈上不上任何关系呢？换句话说，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最终目的，真的是为了贪图「铸币税」，学美元霸权一样割全世界韭菜吗？那和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有什么区别呢，过往的历史教训，难道还不够后人警醒嘛。很简单，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国家要加速去美元化，就是因为美元霸权不是一个好东西，正如美国前财政部长所说的：「美元是我们的货币，却是你们的问题。」它可以滥用支付和结算系统，随便冻结一个国家的财产，可以乱印钞票，想加息就加息，根本不顾及世界各国的感受和利益，导致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上涨，造成全世界的周期性金融危机。比如在2022年，巴西的外汇储备下降了几百亿美元，原因是美联储的加息导致长期债券贬值，钱都还没有花出去，投资收益就亏了7.45%亿美元，谁还会甘心被美国这样收割？同理可推，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尝试人民币结算？因为从中国加入WTO开始，一直贯彻的宗旨就是平等合作原则，是信奉勤劳致富和共同发展，对外始终保持互利关系，提倡命运共同体，而不是抢劫致富，或者霸权施压。我们不干涉别国内政，不站队，合作不附带任何政治条件，也很少超发货币，币值相对稳定，可以生产几乎所有的高中低端工业成品，只要将人民币储备在手里，就能从国际上买到大部分所需商品；甚至可以绕开美元结算系统，单独使用人民币结算系统，避免美元汇率变动带来的损耗。美元霸权的真正结局，就是做全球的共同敌人，也幸好，当前我们官方的态度是顺势而为，让人民币国际化审慎推进，不追求大干快上，轻易上这个当。当前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其实不必急躁，先和各国签署货币互换协议，把人民币花出去，尤其是对中国有贸易顺差的能源国，比如澳大利亚、俄罗斯、沙特、瑞士和巴西，用人民币来结算，让对方有货币可储备。这些能源国家换来人民币后，可以从中国进口物美价廉的商品，也可以拆借给其它国家赚取利息，或者像沙特一样长期投资中国的石化企业，不必担心变成一堆废纸，中国的庞大产能足以支撑人民币的购买力。印度也曾尝试过这种玩法，在和俄罗斯签订了本币贸易结算协议后，约定双方在商品进出口中，使用印度卢比和俄罗斯卢布支付费用，例如印度用卢比购买俄罗斯的天然气和石油，俄罗斯则用卢布购买印度商品。问题是，印度的产能跟不上，而且物资出口的价格太高，国际竞争力糟糕，导致在几个月后，俄罗斯的外汇账户多了2.8万亿印度卢比，完全花不出去。到后来，俄罗斯甚至请求印度拿人民币来和自己交易油气资源……至少人民币比印度卢比有用多了。当这些国家之间的贸易逐渐采用人民币交易时，我们就基本实现区域性的国际化了，可以守住人民币的基本盘。另外，通过一带一路的方式也是可行的，我们对受援国提供人民币贷款，等项目投产后，受援国企业将能源资源出口到中国，我们再用获得的人民币偿还贷款，就能增加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的计价和结算，实现人民币资金的循环流动。现在我们的美元储备有很多，前期完全可以利用美元来搭建属于自己的贸易网络。等时机成熟后，美元转换成人民币也就合情合理。前提是，我们需要有足够的军事力量来保护海外的资产和贸易链条，不能任人拿捏。人民币国际化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并且有许多种方式灵活推进，没必要贪大求全，为了国际化而国际化，如果只想到依靠逆差贸易和放开金融管控两种简单方式，最终只会被国际资本牵着鼻子走。我们的发展路线，不是为了替代美元或者欧元，也不是通过金融武器去洗劫其他国家，只是想寻求自保，可以用人民币买到石油粮食和矿产资源，不必担惊受怕。除此之外，还可以给全世界一个备选方案，当美国再次挥舞制裁手段时，别的国家有多一条道路选择，就足以令美国投鼠忌器了。所以说，只要我们维持人民币的信用发行，给国际市场足够信心，剩余的交给时间就行。黄四郎最怕的不是刀枪剑炮，而是当老百姓都一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那结局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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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郭凤娟,丁剑平:《人民币国际化、汇率与跨境资本流动互动关系研究》
2、龚秀国:《中美竞争视角下人民币国际化的机遇、挑战与路径》
3、苗洁:《“一带一路”背景下人民币国际化路径探讨》
4、宋科,侯津柠,夏乐等:《“一带一路”倡议与人民币国际化》
5、严浩:《人民币国际化的现状、问题及对策研究》
6、中国人民银行:《2022年人民币国际化报告》
7、王红茹:《CIPS 为人民币国际化铺设“高速公路”》
8、管筱璞:《收割世界财富的美元霸权》
9、穆阳:《全球新局势下人民币国际化发展路径探究》
10、刘永生:《CIPS 有效支持境内企业“走出去”》
11、刘楷歌、傅泽:《RCEP 背景下人民币国际化发展的新机遇、新策略》
12、丁文丽,周建华:《人民币国际化历史回顾与现状分析》
13、管涛:《从国内货币走向国际货币：人民币国际化的几个历史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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