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不过是为了利益而来」，那又怎样呢？互利共赢，本就是各取所需、相互成全。
文 | 佘宗明
当下的舆论场，盛产两大奇观：
一是教大佬做事。
教马云做电商，教张小龙做微信，教贾跃亭做PPT，教雷军……赶紧停止造车。
二是骂大佬「逐利」。
常见句式是：××本质上仍是个资本家。
不跟「吊路灯」关联，已是这些人对大佬们最后的温柔。
犯他们价值观者，虽远必喷。马斯克也难幸免。
揆诸现实，对马斯克的恶意中，往往还糅合了对「非我族类」的拒斥。
在某些人看来，马斯克就是个商人，他的言行无非是为了利益而「左右横跳」。
马斯克的SpaceX星舰发射失败，不少人将其跟星辰大海联系起来，说「虽炸犹荣」。
结果他们不屑地说：别吹了，不过是生意而已。
马斯克的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获批开展人体试验，许多人将这视作标志性节点，资本市场更是难掩激动。
然后那些人又说：呵呵呵，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人体试验获批，马斯克的脑机接口设想朝落地更进一步。
马斯克此前带头呼吁为超级AI研究摁下暂停键，之后转身抢购了1万个GPU自称要打造AI平台TruthGPT。
这更是被他们视作抓住了马斯克的小辫子：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这也太狗了，还说这不是商人本色？
马斯克夸中国的新能源、夸中国的工人、夸中国的微信、夸中国的航天，顺带着拉踩大洋彼岸。
这自然也会被视作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立场。
如今，马斯克时隔3年后再度访华。
这些人当然又会安排上经典句式：他就是个商人，来中国无非是为了利益。
这类判断，对吗？至少不全是错的。
可藏在「不过」「无非」「也只是」等富情绪性字眼中的贬抑意味，挺耐人寻味。
是的，马斯克是个商人。
可，那又如何呢？
将马斯克的所作所为都归结为「商人式投机主义」「唯利是图」，是对商业价值本身的贬低，也是对马斯克的错看与低估。
01
必须承认两点：
马斯克有很多标签，其中一个是「商人」。
马斯克访华，有商业上的利益诉求。
不少人提到马斯克，必提他的「第一性原理」。
某种程度上，「第一性原理」本身的第一性就是商业思维（降低成本），而非技术思维。
马斯克的厉害之处，就在于用技术创新作为降本的核心路径。
他会思考，火箭制造成本这么高，能否采用更廉价的推进燃料、火箭外壳与起落架，又能否实现可回收。
所以SpaceX造火箭，能通过对制造工艺和材料进行颠覆，将火箭制造成本降到了原先的约1%。
他会思考，传统的车辆组装方式包括冲压、车身、油漆和总装，如此低效，该怎么降低车辆生产成本？
所以特斯拉造车，会通过Unboxed process之类的新流程变革，将汽车生产各环节成本「打下来」。
▲特斯拉的一体压铸，极大地缩减了汽车生产成本。
他会根据电池物料成本计算，认为松下提供的电池成本还可以再降10-20%。
所以特斯拉建了超级电池工厂Gigafactory，意图用IGBT技术+数千节电池串并联组合解决单体棱柱形电池的高成本问题。
他还会思考如何突破现有储能方式，将储能效率最大化。
所以他独辟蹊径地提出了Power Pack（个人自备电站）的概念，打造「世界上最大的分布式电池」，用「虚拟电厂」解决缺电难题。
可以说，自始至终，马斯克都是在用商业思维去思考问题：怎样用成本最优的方式实现商业宏图？
马斯克名下企业的技术创新，也都是商业驱动的。
02
马斯克是个商人，不是活雷锋。
他来到中国，的确不是来做公益慈善的。
看看他此行的行程议程，他跟宁德时代董事长曾毓群会面，将再度参观特斯拉上海工厂，还关切智能网联汽车数据安全问题。
这些都跟商业利益考量不无关系。毕竟，特斯拉和要新建的储能超级工厂，都离不开上海。
▲网传马斯克与曾毓群会面的图片。
马斯克在蟹岛被会见时说：特斯拉反对「脱钩断链」，愿继续拓展在华业务，共享中国发展机遇。
你要说马斯克说这话时没惦记中国市场，他自己恐怕都不信。
无事不登三宝殿，马斯克来中国，显然不是为了在上海滩秀尬舞来着。
他开启自己的第十次中国之行，应该是想巩固之前的成果——他之前每次访华，几乎都是满载而归。
就在3年前（2020年1月），上海超级工厂将首批Model3交付给用户时，马斯克上台第一句，就把中国运动员的获奖感言标配句式给抢了。
他感谢中国的原因是，上海超级工厂打了个「上海速度」的响指，将当时产能不足、交付乏力、现金流吃紧的特斯拉从破产边缘拉了回来。
从空地到建成投产，上海超级工厂只用了9个月；从开始量产到成为全球特斯拉工厂产能中的No.1，上海超级工厂只用了3年。
吃水不忘挖井人，当首富不忘送火箭游艇的「榜一大哥」。
马斯克的「榜一大哥」就是上海：要不是「上海速度」，他能挟特斯拉股价一飞冲天之势，成为全球首富？
如今，以访华方式对「老朋友」以示支持，毫无疑问也是为了谋求「老朋友」的继续支持。
不光马斯克，之前访华的苹果公司CEO库克、现在来华的摩根大通CEO杰米·戴蒙，也都不是「为爱发电」。
他们来到中国，都有看上中国市场、发掘商业机会的意图。
这点无须讳言。
03
可就算马斯克只是为了利益而来，又怎么样呢？
马斯克在商言商谋商，再正常不过。
要求马斯克变成「自来水」，单纯出于白求恩式情怀而来，才是癔症。
亚当·斯密的名言，用在这里也合适：
「追求个人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
「我们期望的晚餐，并非来自屠夫、酿酒师或是面包师的恩惠，而是来自他们对自身利益的特别关注。」
这是两句快被用烂了的话，但怼那些键盘侠还算「合身」。
从合作维度看，互利共赢，本就是以激励相容机制将彼此需要变成共同获利。
你看中我的中国市场，我看中你的外资背景，双方各有所需，是全球化时代的常见场景。
马斯克来中国建厂，利好的不只是他自己，也是中国制造业。
很多人只看到上海超级工厂帮马斯克将特斯拉摇身一变成全球车企一哥。
但他们没看到，特斯拉掀起的「鲶鱼效应」对中国新能源和电动车产业的助益——
宁德时代从2018年的14块，涨到了历史高位382块，涨幅最高达27倍；
比亚迪从2018年的36块，涨到了历史高位358块，涨幅最高达10倍。
上海的汽车供应链，在全球汽车产业链版图中的不可替代性也因此增强了。
事实上，2018年7月，上海有史以来最大的外资制造业项目特斯拉超级工厂正式落户临港地区后，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还指出，马斯克那位「老朋友」的标志性商业成就，就是说服马斯克在上海建立特斯拉第一家海外工厂。
那时候，特斯拉确实拿到了用地优惠待遇和超低息贷款，可「自2023年年底起，每年须纳税22.3亿元」的硬杠杠也在那。
▲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航拍图。
到了今天，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为上海贡献了大量税收和就业。
说是「互利双赢」，一点毛病都没。
「共享中国发展机遇」，共享的「共」是双向的：你造福我，我也造福你。
这就是正常的商业逻辑。
指望马斯克「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纯属欠怼。
当前国内「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致力于打造更好的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营商环境」，不就是为了让特斯拉们可以有更多利益可图吗？
有利可图，方能各取所需、相互成全。
04
有些人强调马斯克「只是个商人」，弦外之音是，别被他的巧言令色蛊惑了。
还有些人说马斯克是商人，是为了对冲部分中国网民对他心向星辰大海的热烈追捧。
不可否认，在马斯克已变为「中国夸夸群」群主的情况下，避免被他带入「厉害了」的自我膨胀节奏，是我们该有的清醒。
马斯克看到我们的成绩，我们该看到自己的不足。
但没必要因为马斯克追求商业利益就将他的所有表现斥为投机机会主义——马斯克在商业和政治上的很多做派，确实是「左右都不逢源」，可将他视作简单的「迎合者」，是对他商人之外的复杂人格标签的窄化。
国际关系学者李峥在《「3.0」版马斯克与「星际资本主义」》里就说：
马斯克正卷入越来越多的矛盾。他在商业布局上忽略了美国官方的长期战略考虑，却又在乌克兰危机中向乌方主动提供协助，用自己的「星链」技术帮了美国军方的大忙。他向中国转移生产线和技术，同时又深度参与了有美国军方背景的星际探索项目。他推广的产业和生活理念靠向民主党左翼的「进步主义」，却又在经济上更相信共和党的「小政府」路线。
然而，这些矛盾似乎并没有让马斯克左右为难，反而放大了他对于各方的价值。
如今的马斯克已将创业版图从商业扩展到社会甚至地球之外，试图寻找一条既兼顾个人价值、又推动解决全球根本性问题的务实路线。这种「第三条道路」与2022年7月成立「前进党」的杨安泽所主张的政纲类似，与共和党保守派德桑蒂斯倡导的「包容性」也不矛盾。
这条路线试图推动美国超越现实政治分歧和种族隔膜、贫富差距难题，重振美国的「开拓者精神」。这条路线被美国媒体称为「星际资本主义」（Interstellar Capitalism），即，通过巨大的资本投入和长期布局来实现前沿领域产业变革，进而获得最大技术红利和最有利的市场地位。
比起「投机者」，「星际资本主义信徒」或许是马斯克更正确的打开方式。他是个妙人，他追求商业利益，但又不仅仅追求商业利益。
▲马斯克明确支持，共和党保守派、佛州州长德桑蒂斯2024年竞选美国总统。
也不必讳言，在马斯克动辄被「封神」「造神」的今天，摒弃对他的过度拔高式想象，是我们应有的警醒。
马斯克是「硅谷钢铁侠」，是「科学狂人」，是「人类之光」，却终究不是神。
但没必要因为马斯克是个商人就去贬低他的科学创造——马斯克在「上天」「遁地」「入脑」上的许多突破性设想与探索，固然带有商业利益盘算，但跳出族类视野局限、着眼人类视角看，那就是整个人类社会的技术进步。
人类社会需要像马斯克这样的拓荒者与创造者。他有他的利益算盘，但他的利益算盘连着的创新创造，正拉着人类社会的技术文明能级向上跃升。
不能因特斯拉在商业化上的成功就否定它在底层技术上的创新，也不能因SpaceX的商业前景兑现而否定它在硬核技术上的拓展，恰恰相反，马斯克将技术与商业导入相互促进的正向增强回路中，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说他「只是个商人」，进而否认他为人上的个性和做事上的强大，是有失偏颇的。
05
马斯克是个商人，但又不只是个商人。
他比兜售「复杂中国论」的胡锡进更复杂。
一句「他都是为了利益」，涵盖不了他的人格多面。
纵然马斯克的行为起点只是为了商业利益，那也无碍于他的牛掰。乔布斯用iPhone重新定义手机，也是内嵌了商业考量，可这妨碍他的伟大吗？
将目光切回马斯克访华这事上，他即便是「为了利益」而来中国，也不影响双向互利关系的生成。
他看重中国市场与上海速度带来的商业回报，咱们也能获得他的回报。
这里的「回报」，就包括马斯克无形中给中国创造的大量就业岗位。
这些就业岗位，键盘侠们可能选择性忽视，但普罗大众是真的很需要。
✎作者 | 佘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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