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最该反思的，是连人家好在哪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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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7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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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画江湖之不良人》新一季刚刚更新完结，豆瓣开分9.6。我知道后台有许多武侠迷，都有一份情怀，一直盼着武侠好，希望武侠能够复兴。每次有新武侠作品出来，小说也好、新剧也好，都会热情地转发过来讨论。还记得《绝代双骄》上动漫的时候，不少老古龙迷热情高涨。《双城之战》播的时候，也有许多武侠迷说啥时候咱们的传统武侠也拍到这个水准就好了，特别是音乐能写到这个水准就好了。多久没听到深入人心的武侠歌曲了？然而，武侠的现状究竟是什么样呢？似乎大家也有共识，虽说也不乏亮点和ip，比如《不良人》口碑就一直不错。可整体实在不是太好，市场上，一说“武侠”两个字，不但不勾人，甚至都劝退。整个氛围说夸张点，就好像《笑傲江湖》里华山后面那个山洞，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令狐冲在里面都施展不开。洞里偶尔也有一些光亮，那是什么？熟悉小说的就知道，那都是当年故去的前辈，多少年了，一把老骨头，还躺在那儿发光呢！都说是因为“缺情怀”。包括后台许多读者，也爱说现在搞武侠的人“缺情怀”。我真心觉得许多投资武侠、赌武侠的人是有情怀的，一聊到武侠，甚至就兴奋，就变成少年。那么真正的问题是什么呢？精品为什么难出呢？想从一个似乎很小、不太被注意的现象说起。自己的东西输了，不知道输在哪里；别人的东西好，也不知道好在哪里。机缘巧合，见证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武侠项目的策划，都提到《哪吒：魔童降世》。几位老板几乎无一例外一拍大腿，说：“咱一定要搞出一个 ‘我命由我不由天’！就是要这样一个提气的东西！燃！”在这些老哥的认知里，一部片的成功就是因为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金句！燃！我一度还以为这是孤例。然而最近《不良人》又稳了，高分刷屏。然则又听见一位大哥用揭秘的口吻说：《不良人》这个东西，厉害就厉害那在一句：“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是不良人！它燃呐！”换句话说，它们的口碑，真的是因为对一些受众的情绪投机？真的就是因为给粉丝贡献了一点情绪价值？“燃”这个玩意，那么管用吗？大家都是属干柴的，见了个火就燎原？《不良人》第一季到现在第六季，已经整整七年了，算是个老片了，这些年来豆瓣平均都是8分以上。当然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但它这么长时间的稳定表现，只是因为“燃”吗？一个行业，假如对“优秀”的标准都缺乏认知，如果对经典连总结、复盘的能力都没有，别人好都不知道哪里好，那就真的是悬了。它的整个故事里，“亲情”两个字牢牢站住了。这才是它动人、感人的根源，是比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更关键的东西。前不久成都的视听大会，在一个论坛上，现场我听见有一位编剧说得非常到位：“曾几何时大家都以为怪力乱神很吸引人，但这几年烧多了钱、吃多了亏就发现了，真正打动人的，永远是和人心最相关的那点东西。”说到《不良人》，这部国产武侠动漫，好奇有多少人真的盘点过它怎么能稳定发挥现在的？一定的波动肯定是有的，《冰与火之歌》也波动对吧。但不管怎么样，好歹一直算是口碑和流量双赢吧。你说是因为它画得多好？好是好，但用金庸小说一句话，“也不见得惊世骇俗，艺盖当代。”是制作得多好？后来水准确实是上来了，但第一季大家自己去看，建模、画质也是一言难尽的。先从比较浅的说起吧，第六季比较触动我的一个东西——成长。故事主人公叫李星云，是死去的唐昭宗的儿子，也是李唐王朝最后的苗裔和火种。然则前面几季里，这位小哥总有点“胸无大志”，爱心是有的，人品也是好的，却总不肯当皇帝挑大梁。有一个老臣不良帅，总是想方设法培养他、撺掇他、安排他，希望他能把大唐王朝这个公司开下去，重新上市。李星云就一直抵触、抱怨、逃避，一副少年人的深沉，还自以为得意。然则忽然有一天，那位不良帅没了，那个聒噪你、安排你、同时也守护你的人没了。到了第六季，李星云戴上面具，自己当上了不良帅。过去那个讨人嫌的偏激老臣，忽然变成了再不会归来的慈父。而且，你自己站到了他的位置，独自面对着他的敌人，承受他当年的无奈和痛苦，迎接凛冽寒风。这就是成长和谅解。为什么它特别触动我呢？因为我从小一度叛逆，经常造反，和父亲打架。现在我年近四十，忽然到了他当时的年纪，自己也当了父亲。过去的许许多多误解、隔阂，好像瞬间解开了。这就是第六季触动我的点之一。你细看不良人系列，处处充斥着类似的人生、情感的成长曲线。现在有多少武侠的制作，小说也好、动漫也好，能让一个三十九岁的人去认真想想“父亲”这个词？近年来的武侠，小说也好、剧也好，我也看了不少，其三观上有个最大的弊病，两个字概括，就是慕强。什么“铁骑横扫天下却只跪你一人”；“屠城百万但回家是一个可爱的父亲”。我随便诌一段对话，看看熟悉不？是不是现在一些武侠的典型代表？——说，你要杀谁？爹为你屠了这个城怎么样？只求你吃了这碗桂花糯米凉粉！然后少爷羔子（主角）挥挥手：算了算了，为了救这一城人，我就勉强吃了这碗凉粉吧。虽然这是我最不爱的食物。唉！潜台词：好羡慕这种爹，好羡慕这羔子，好想当他的娘！这种内容，表面上似乎也很“感人”，好像表面上也是在讲什么亲情、忠爱、仁义等正面的东西。但事实上，它真正的卖点是强者通吃，真正打动你的是大人物的纡尊降贵独宠你一人，它让你心动艳羡的是特权，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感觉，是只手操弄无数人命运的快意，它的骨子里就是慕强。拿着这些内容，再回头看看武侠黄金时代，面对强人、面对权力，是这种姿态吗？武侠武侠，居然不讲仁者无敌，而讲赢者通吃；不追求独立之精神、傲岸之风骨，而膜拜特权。而同样是强权，战争，《不良人》的三观又是怎样呢？随便举第六季两个的两个小例子。比如借岐国小兵的口说：“熬了好几锅肉汤，好久没吃锅荤腥了”，来说打仗的苦。借威猛的“旱魃”在军阵前的一丝怯意，还有一句“没办法，当爹了”，来表现人性的挣扎，对求生的眷恋。它从头到尾都在讲大人物的杀伐、藩镇的战斗，打得天昏地暗，但是背后却不住地有一个反战调子在回荡，有一个“仁”的基调。这就是三观上全面的差距，是从气质到认知上全面的差距。这就是为什么金庸的采访再无趣，他也是金庸；古龙活得再浪，他也是古龙。再说历史观，为什么《不良人》我吃得下去六季，而且反复二刷了第五、第六季，起码它的基本历史观是靠得住的。因为是五代十国的背景，这个剧中讲了不少历史强人，像朱温、李克用、李嗣源、李茂贞……故事里的确也表现了他们的狠决、武勇、手腕。但在视角上，这部剧对这些人，是平视的，不是仰视的。剧的立场我觉得很明确：这些人让人害怕，却没有一丝一毫值得尊重和崇敬。动漫里，没有把这些人当作什么“霸道总裁”去包装，没有一厢情愿地去给他们加上什么“民生情怀”，甚至是加上什么所谓的“我唐要灭梁是为了老百姓好”之类的虚伪光环。这个很难得啊。让我印象很深的，是第六季第三集有一番对话，是关于所谓“亡国之痛”的。岐王企图告诉张天师什么是“亡国之痛”，她说：“就好像蚌入了渔网，被脱壳取肉，这种痛，难道天下百姓不会有吗？”张天师却回答说：“你看看这个乱世吧，尸横遍野，饿殍满道，百姓在意的是自己能否活命，关心的是明日能否果腹。倘若身居高位者都不在意百姓的生死，那么百姓心中又怎么会有什么’亡国之痛’？”对这番话，我想每一个稍微熟悉古代历史的人都会基本认可：五代十国，梁唐晋汉周，那样一个生灵涂炭的乱世，大概只有皇亲国戚和宗族们才会有“亡国之痛”，你还奢望普通百姓能有什么“亡国之痛”？这样通达而又深沉的历史观，比一些硬造出的“金句”远远更有价值。它才是可以长久地留在动漫迷记忆里的东西，也是值得反复去品味的。假的“金句”会被遗忘，但一季动漫里有这样的东西，才会经得住多次去刷、去检验。我不知道行业里各路大哥在分析、盘点这部剧的时候，除了“燃”之外，有没有盘点到这些？现在武侠不好做，缺故事，缺创意，缺表达，还得面对我这样的毒舌博主，是不容易。真心地讲，作为一个以解读武侠为主业的博主，我很感谢像若森这样的团队，以及腾讯视频这样还在不断营业武侠的平台。有时候吐槽归吐槽，但大家对能产出好剧的平台还是有感情的。之所以说以上这些好话，也是希望大平台能更多地继续关注、倾斜一下武侠门类。毕竟武侠好了我才有饭吃。事实上搞武侠不吃亏，这两年腾讯视频上线的《绝代双骄》《不良人》等都不错，还有马上要上的《镖人》，值得期待。总之，希望武侠的参与者们，都能拒绝短视，能穿透一些表层上的浮浅的“市场规则”“受众心态”，真正立志在做经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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