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马云的成功是谁“计划”出来的?

新闻资讯   2023-06-10 19:56   53   0  
首先声明:这是一篇书评,但这不是“奉命之作”,而是我读了该书后情不自禁写的肺腑之言。说实话,好久没有读到这么好的书了!完全值得向朋友们推荐!

据《史记》记载,当年刘邦和项羽曾分别见过秦始皇,且不约而同说过一句非常相似的、堪称“人生目标”的话。
对刘邦的记载是:“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译成今文,大意是:刘邦曾经在咸阳服徭役,看到秦皇出行时的霸气场面,不由感叹地说:“作为男子汉,就应该像秦皇这样,雄霸天下!”
对项羽的记载是:“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译成今文,大意是:秦皇游览会稽郡渡浙江时,项梁和项籍一块儿去观看。项籍说:“那个人,我可以取代他!”
他俩的人生终点,也基本上到达到了自己曾经定下的伟大目标。刘邦后来果真雄霸天下,成为汉朝开国皇帝;项羽虽兵败垓下,但也不失为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以一代英豪名垂青史。
以今天的观点看,无论是刘邦的“大丈夫当如此也”还是项羽的“彼可取而代也”,都是一种希望出人头地的“人生目标”,算是“有志者事竟成”的完美典范——尤其是刘邦。
但我宁愿将刘邦的“成功”视为一种例外,因为有更多的事实证明,绝大多数人的所谓“人生目标”,如愿者是极个别的,“空悲切”则是常态。
而纵观众多的伟大人物或杰出人物,他们人生巅峰的辉煌,都不是当年的“人生目标”,而是一连串“意外”和“偶然”的水到渠成。
1984年,因前两年高考落榜而第三次参加高考的马云,总分离本科线依然还差5分,最后被杭州师范学院录取。当时他能想到,20多年后,他会成为中国具有世界影响力的“电商帝国”的“国王”吗?

1966年,刚读五年级的管谟业不得不因为“文革”爆发而辍学,开始了在家长达10年的务农。当时他能想到,再过46年,他能够以“莫言”为笔名而成为中国第一个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大陆作家吗?

1968年,26岁的胡锦涛离开清华大学被分配到甘肃省水电部刘家峡工程局房建队劳动,在西北一干就是14年。当时他能想到,再过34年,他将成为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吗?

1953年,23岁的袁隆平从西南农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湖南省安江农业学校当教员,开始在田野研究水稻。当时他能想到,再过47年,他将获得2000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吗?

……
如果读者有耐心,我可以不厌其烦地举出更多的例子,这样的名单可以列得很长很长。
其实用不着再多说,我们可以明白一个常识:人生的伟大不是“计划”出来的。
我刚刚读完的一本书《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谈的也是这个道理。只是这里的“伟大”不仅仅是人生,还包括了人类的科学发明和艺术创新,甚至包括人类自身的进化,都不是谁制定出伟大的目标、然后按照“规划”(计划)而完成的。

其实,我以前就朦朦胧胧有些疑惑:人生之路那么遥远,不确定因素那么多,真的有什么“人生规划”可以成为“路线图”指导我们达到伟大的“人生目标”吗?渐渐地,我开始怀疑“目标”本身了:所谓“伟大的目标”真的有那么神奇吗?离开了伟大的目标,我们真的就不知所措、虚度光阴了吗?人类真的需要什么宇宙领袖为我们指引“前进的方向”吗?
所以,与其说是《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启发了我,不如说是我从这本书中读到了自己——准确地说,是本书作者的精辟论述让我本来比较朦胧的想法一下清晰起来,或者说,我和作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的作者为美国人工智能科学家肯尼斯·斯坦利和乔尔·雷曼。本书的内容介绍这样写道——
两位作者持续多年扎根人工智能前沿领域,这本书是他们在科学研究的过程中迸发出的意外火花。因为这一全新发现并不是直接回馈于他们本身所处的人工智能领域,而是“无心插柳”收获了对人类约定俗成的思维方式的全新颠覆。这一研究打破了人类世界延续多年、难以撼动的、依靠目标和计划成事的文化基因,真正开启了人类伟大创新的惊喜之旅。
这里所说的被“全新颠覆”的“人类约定俗成的思维方式”就是:对“目标”的推崇备至。
作者写道:“少有人质疑,即任何值得追求的社会成就,最好先将其设定为目标,然后大家齐心协力、坚定不移地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奋斗。这让人不禁发问“这世界上是否存在着不需要设定目标就能完成的事情?纵观大部分行业,答案似乎是‘没有’。”
然而,两位科学家勇敢地打破了这种具有强大社会文化惯性的思维桎梏。作者写道:“‘有目标才有动力’,这句话听上去顺耳,但做起来糟心——海量的目标测算、评估和计量,将会侵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好似要把我们变成‘目标’的奴隶,为了不可能实现的‘绝对完美’奔波劳累。或许在某些时候,‘目标’能为我们提供生活的意义或方向,但它同样限制了我们的自由,成为禁锢我们探索欲望的牢笼。毕竟,如果我们所做的每件事,都被看作实现一个或另一个目标的踏脚石,那么充满乐趣去探索的机会就被剥夺了。因此,设定目标便会有代价。鉴于少有人就此种代价进行过详细论述,或许我们应该更认真地审视一番,即我们为了这种‘目标乐观主义’到底牺牲了什么?”
作者旗帜鲜明地指出,伟大创新一定是意外所得,与目标无关;相反,对于伟大事业来说,目标具有误导性。

作者以自己熟悉的人工智能发展为例,说明人工智能发展到今天,的确令人意外,完全不是任何人事先“计划”的结果。他俩还详细分析了人类进化的历程,雄辩地说明——其实现代科学也已经证明:“正是‘毫无章法的’自然进化,创造并组织起了这个庞大的细胞集团,从而成就了我们。”
难道人类的诞生是由什么“伟大目标”的“驱使”吗?不!“如果每一种由地球上第一个细胞衍化而来生物体,在进化过程中都向人类这一进化的既定目标靠拢,那么就永远不可能进化出人类。”人类的祖先之一是扁形虫,和如今的人类毫无共同之处。如果进化确是由某个明确的目标驱动,那么这个目标绝对不会是创造人类。
作者经过大量富有说服力的论证,得出结论:“正因为进化不存在统领性目标,所以它才能‘发明’像人类这样的生物,正是因为它没有‘刻意寻找人类’,所以人类才诞生。”
作者不仅以生命进化为例说明所谓“目标驱动”的荒谬,而且还从科学发展的历程和艺术创造的奇迹的角度,以大量的事例充分证明了一切伟大的发明和创新,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许多重要的发现,都是偶然获得或意外之外的。”“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但行前路,无问西东’,此举实际上能够引导我们通往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作者进而斩钉截铁地宣称:“‘不知前路通往何方’,才是人类能够创造伟大事物的原因。共识、可预测的重要性、与国家利益的一致性——这些都是目标思维的衍生物,只会导致我们在朝未知世界迈进的过程中,离我们想要的越来越远。”
至于在科学技术的发展史上,因为意外而非计划的发明实在太多:“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是用真空电子管制造,这是一种引导电流通过真空容器的装置。然而奇怪的是,真空管的历史,与计算机毫无关系。像爱迪生这类最初对真空管感兴趣的人,都是把它用来研究电学,而非计算机的工具。后来在1904年,物理学家约翰·安布罗斯·弗莱明改进了无线电波的探测技术,但仍然没有发明计算机的迹象。数十年后,当ENIAC最终被发明出来时,科学家们才第一次意识到,真空管可以用来制造计算机。”
作者借爵士音乐界一位备受尊敬的人物贝西伯爵的话说:“如果你想琢磨出一个新的方向,或者一种真正的新方法来做某件事,你需要演奏自己的音乐,然后自由发挥即可。真正的发明家在创作上无非就是‘随心而动,随意而行。’”

作为一个教育者,我很高兴且亲切地读到了本书中关于教育的篇章:《解开禁锢教育的枷锁》。作者毫不留情地抨击了“目标”对教育的戕害——以一个又一个量化的目标,将充满生命灵气的教育肢解成冷冰冰的尸体。作者写道:“我们将看到对目标的痴迷如何引发了当前教育中令人不安的趋势,比如一味地关注标准化考试和剥夺教师的自由。”
作者的批判实在是刀刀见血——
任何量化的社会指标,越是被用于社会决策,社会腐败的压力便越大,也就越容易扭曲和腐蚀它所要监测的社会进程。
换句话说,类似学业成绩测试这样的社会指标,当其目标是“让成绩更上一层楼”时,效果往往是最差的。原因在于,单一的指标很难把握人们真正关注的是什么。例如,以学生的考试成绩为标准来评估教师,会直接迫使教师开展应试型教学,而最终的结果,不是培养出具备丰富知识和实用技能的学生,而是产出擅长记忆和考试的应试型学生。以考试成绩为目标时,学生的成绩可能会提高,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真正掌握的实用知识反而变少了。
因为“目标导向”的思维,必然给学校一系列“评估”,作者认为这种“目标思维”给整个教育带来了深刻的阴影,所以教育也就成了最容易受到“目标化”影响的领域:“因为教育对评估的严重依赖,实际上都是为了追求各种目标的实现。整个教育系统充斥着许多类型的评估,挑出一些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不过是小菜一碟。例如,我们都知道,儿童时期不间断的(学业成绩)测试可能会扼杀孩子们的创造力。”

这里说的当然是美国的教育,但我总觉得作者也是在批评中国的教育。请看我们现在的校园,不同样也“充斥着许多类型的评估”吗?而这些评估背后,不都有着一只或好几只“目标”之手在操纵吗?
作者对美国教育中“教育目标”的批评是毫不留情的,而这些批评似乎也是在说中国的教育现状——
试图通过衡量成绩来实现任何远大的教育目标,都是自欺欺人。
追求教育的统一性,不过是目标欺骗性的又一案例。
一个彻底统一的教育系统,能从细枝末节之处确保每个学生拥有平等的经历,但其意义不大。学生们的课程、学业目标和测试都是一模一样的,这种“一刀切”的统一性,尽管可能通过增强的目标感和科学性给人带来安全感,但与提升孩子们的教育质量没有必然的联系。
如果我们能够设法摆脱只考虑目标的做法,教育事业就能再次获得一线生机。有时也许应该允许广大教师和学校系统遵循其本能和直觉,哪怕他们在评估中的得分连年下跌。但是,随着“应试教育”的流行和“力争高分”等目标压力的增加,对这种“直觉”的依赖显然受到了压制,其结果是教师们大部分的自主权、直觉和创造力被剥夺,教师们对教学的热情和初心也被慢慢耗尽。
“目标思维”简直已经潜移默化到了教育的每一个毛孔,我们却往往浑然不知。从一个年轻教师的“人生规划”——三年拿下“教坛新秀”五年拿下高级职称,到一所学校的“宏伟愿景”——十年内打造成“世界领航中学”……这不就是半个多世纪前,中国“超英赶美”伟大“理想”的翻版吗?而恰恰是这些“令人振奋”的“宏伟目标”不断地折腾着学校,折磨着师生,将教育糟蹋得面目全非,甚至千疮百孔!

作者一针见血地指出:“目标越是‘高大上’,其欺骗性也就越强。欺骗性是目标身上阴魂不散的‘幽灵’,难以彻底清除。从欺骗性角度看,目标在本质上就是一个错误的指南针。”
科学作家万维钢在本书的中文版序言中写道——
想象在某个平行宇宙中,你被任命为某国的科技部部长,你的任务是把该国科技发展水平提升至发达国家的水平。为此,你的助手给你提供了一份计划:
选定若干个战略方向,投入巨额研发资金;
选拔一批国内企业,各自设定明确研发目标;
组织最优秀的科研工作者和著名学者作为项目领军人物,要求责任到人;
在每个方向上都安排至少三家公司,强化竞争;
定期考核,监督研发进度……
你踌躇满志,但是内心多少有点不安。这样的计划能成功吗?
中外许多实例已经证明,这样的计划多半不能成功。不说其他的,就说足球吧!至少在我年轻时代,我就听到“足球从娃娃抓起”的话,后来又有“足球进校园”的举措,但几十年过去了,结果如何?
作者反复强调,“高大上”的目标是有害的,任何伟大都不是靠计划的目标一步一步实现的。
关于人生与规划、成就与目标之间的关系,作者的论述很有意思:“有时候,人生的轨迹会如我们所愿地发展,比如你学了会计专业,最后成了一名会计师;你小时候热衷于打篮球,长大后如愿进入篮球队。但那些伟大的成功,那些横空出世,随后颠覆了整个行业或体系的成就,通常不会遵循这样的剧本。没有人敢确保参加了超级巨星的训练,就一定能够成为风靡全球的明星。改变世界的神奇公式并不存在,或者说,伟大的成就并没有所谓的成功脚本,它们往往没有经过周密的计划便诞生。”
通俗地说,你要当一名教师,完全可以凭“计划”考入师范大学,通过学习相关的专业课程便可获得教师资格证;但如果你“立志”成为大教育家,却没有任何“剧本”供你“依葫芦画瓢”,因为真正的教育家从来就不是根据某种公式和步骤“培养”出来的。
作者认为,许多伟大的发现、创造,包括辉煌的人生,都是无数个“偶然”在无意中促成的。而这里“偶然”和“无意”恰恰蕴含着成功的两个秘诀:第一,兴趣、好奇心和开放的心态;第二,垫脚石。
也就是说,一个人只要怀有发自内心的兴趣和旺盛的好奇心去持续不断地沉醉于他热爱的事,并且善于发现并利用好每一个不知何时就能出现的垫脚石,往往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在这里,目标没有意义,而心态开放却至关重要:“在任何偶然性发现的背后,几乎总有一位心态开放的思想家,他们对什么计划会产生最有趣的结果往往有强烈的兴趣。”
注意,兴趣在这里就纯粹是个人的本能,而非“计划”中的要素。作者说:“并非某个特定目标,而是凭借本能寻找有趣而新奇的东西。”作者甚至把个人喜好看得比“目标”更重要:“有时候通往创造性想法的最佳路径,就是遵循个人喜好,而无需任何共识和目标。”
作者还说:“我们与其遵循某个最终的目标,不如转而寻求新奇的事物,因为后者的回报,将是一连串的、无穷无尽的踏脚石,即一项新奇事物的产生,将带来更多的新奇事物。……最伟大的创新过程之所以会成功,正是因为它们并不试图去任何特定的地方。”
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无论是作为科学家的袁隆平,还是作为小说家的莫言,哪想过将来“一举成名天下知”?他们不过就是顺着自己的兴趣做自己喜欢的事,善于抓住一个又一个机遇,不放过任何一个发现,最后便与伟大不期而遇了。
这里的“垫脚石”,指的是人生(科学研究、艺术创作)路上的某个寓意丰富的现象、某本富有启发的书、某个富有引领意义的人或某次关键性的事件……它们都是将我们导向杰出甚至伟大的决定性因素。
我情不自禁地想到我自己。我大学毕业时,并没想那么高那么远,就想着如何让自己喜欢的教育有意思,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工作感到过厌倦,几十年来,我一直保持着开放的心胸,敏锐而及时地接纳各种信息和思想,于是自己的大脑也越来越丰富。读书、写作、尝试、不断体验每一个崭新的“我”……一个又一个垫脚石我都不放过,结果是:我没想过会写书,《爱心与教育》却畅销全国20多年;没想过读博士,我的博士论文《民主与教育》却影响不小;没想过当校长,武侯实验中学的平民教育成果却受到国务院总理的高度评价;没想过成为所谓“专家”,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却有了我一席之地;没想过出国讲学,而我的讲台却延伸到了新加坡、马来西亚、乌克兰、俄罗斯、美国、丹麦……这一切,哪是年轻时就确立的“人生目标”而“激励”出来的?我小时候倒是有过职业梦想,是去当一名上班也可以看电影的电影放映员,或者上班也可以看书的书店营业员,但后来的人生却完全没有这些梦想的踪影。

所以读到书中这些话,我特别有共鸣:“最伟大的想法,总是与之前的想法不同。每一块踏脚石的发现,都是一个独特的故事,而每一位发现它的人也都是一个传奇。”
作者还说:“如果你想成为一名顶级作家,也许你的目标恰恰不应该是成为一名作家。”
如作者所说:“灵感、优雅、激发进一步创造力的潜力、发人深省的构造、对现状的挑战、新颖性、与自然的类比、美感、简捷性和创造力。所有这些对于一个新的算法或任何其他类型的新想法而言,都是可能的线索或判断标准,虽然它们可能缺乏目标性,但其说不定正是进一步解放人工智能领域以及许多其他领域的关键要素。”
对不同的读者来说,“许多其他领域”的含义各不一样;对我来说,这个领域就是教育和教师的成长。
我退休后创建了“李镇西博士工作站”,这是一个吸纳理想主义年轻教育者的学习共同体。与一般的“名师工作站”不同,我从不要求成员们制定任何“成长目标”和“学习计划”,也不要求他们定期写总结,我自己当然也从来没制定过“培养计划”。教育局对我们也没有任何“阶段性考核”和“成果验收”。一切都是开放而自然的。我对老师们说:“我不要求你们必须成为特级教师或什么名师,只要你们永远热爱教育,热爱孩子,永远保持激情与好奇,永远处于一种尝试和探索的状态,能够享受教育的幸福,就可以了。幸福比优秀更重要!”

我已经办了四期,每一期的学员都非常上进,且充满教育激情。有的当然也自然而然地获得了各种荣誉称号,算得上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吧,但这既不是我也不是他们自己“计划”出来的,而是他们所热爱的教育给他们的额外奖赏。而对“什么都没得到”的学员来说,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损失”甚至受到了什么“打压”,不,每天面对的孩子们的笑脸,就是他们所拥有的最高奖励!
当然,我想肯定会有许多朋友不同意《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中作者对目标的质疑与否定,他们会问:“难道我们做事不需要计划和目标吗?”
对此,我必须替作者辩护或者说澄清:作者反对的不是日常生活中所说的那种计划、目标,而是“高大上”的目标,即那些宏伟的远景规划。
作者写道:“或许你该跳个槽、减减肥、开个公司、找对象约个会、升个职、换身行头、赚个小几百万、买个房或卖个房,或打通某个电子游戏。事实上,几乎所有值得去做的事情,都以一个又一个目标的形式呈现出来。我们这本书也并不是说完成上述目标都是浪费时间,其中大部分目标还是值得肯定的。但不论你对其中的某个目标有何想法,我们都很少质疑的是,用目标来框定我们所有的价值追求,是否合理?”
作者提醒读者:“我们要牢记,本书从头到尾讨论的对象,都是‘高大上’的目标。每个心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建议彻底清除这世界上所有类型的目标。”
今天要步行一万步、上午要去理个发、年内要买一套房子、本月要读完五本书、计划前往某景点旅游、高中生心仪某所名牌大学……日常生活中的种种“目标”都不是作者否定的对象。
作者反复提醒读者别误解本书对目标的质疑:“我们这里谈论的目标都是高层次的远大目标,如果你距离目标只有一块踏脚石的距离,那么设置并遵循目标依然是有意义的。”“我们主要针对的是所谓的‘高大上’的目标——因为此类目标能否实现,是彻底的未知数。如果你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想实现一些普普通通的小愿望,那么制定目标非常有效。”
但如果某人立志二十年内拿下总统的位置、某省规划十年内培育多少世界五百强企业、某市教育局计划五年内“打造”多少个“教育家”……这样的目标就可疑了,值得警惕。

另外,对于“一步之遥”的目标,作者也没有否定:“所谓实现的目标,往往正是那些距离我们只有一块踏脚石的目标。”作者的意思是,某些目标的实现,是因为所有“踏脚石”都已经来到目标之前,人们的行为刚好处于技术可能性的边缘,就差“临门一脚”了。这种“一步之遥”目标的实现,并不意味着“伟大目标”的引领意义。
对此,作者举的例子是:20世纪60年代的美苏登月竞赛,当时就是由肯尼迪总统发起的,他在国会演讲中承诺:“我相信我们国家能够齐聚一心,全力以赴达成这个目标,十年之后,人类将乘坐宇宙飞船登陆月球,并安全返回。”后来这个目标的确实现了。但是,肯尼迪提出的是“一步之遥”目标。作者写道:“于航天飞机之前出现,并促使航天飞机的问世可能的一连串发明,并不是太空计划本身的计划,但航天飞机的发明必须依赖它们的出现。假如登月目标在19世纪60年代提出,则必然会以失败告终。”
说实话,好久没读到这样令我醍醐灌顶的书了。也许有人会认为作者对“目标思维”的批判太过激烈,但在“目标文化”浸透于我们社会每一个角落、渗透于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今天,我们稍微冷静下来反思一下目标本身,无论对一个国家的发展,还是对于一个人的成长,都是非常必要的。
重要的不是简单地“不忘初心”(伟大目标),而是不断发现一个又一个通往自己初心的“踏脚石”。与其死板地盯着“刻舟求剑”的印记,不如敏锐发现“与时俱进”的火花。
当我们遵循“目标”锲而不舍的时候,目标却渐行渐远,真可谓“多情总被无情恼”;当我们放弃“目标”以开放的胸襟,执着于忠内心的热爱、兴趣、好奇,“只管耕耘,不问收获”,人生的辉煌说不定会不期而遇,这正是“道是无情(晴)却有情(晴)”。
2023年6月6日于双流机场候机室
(校对:袁婷、刘敏、张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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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读——

01 直言不讳答网友:我不会接受任何道德绑架

02  不做“意见领袖”,不为“圈粉”写作

03 别老想着请教别人,只有你自己能够帮你自己

04 也许有一本适合你——为您推荐12本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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