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故事并不一定具有力量。
有的故事胡编乱造,制造焦虑,贻笑大方,怎么会有力量呢?
好故事才是有力量的。
那么,什么样的故事才算好故事呢?
前几天看到一个故事,一个57岁的大叔,跳河救起一个女人后,默默离去。原来这个大叔10岁时,曾亲眼看着自己7岁的妹妹淹死,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很伤心,快50年过去了,他还无数次在梦中哭醒……今天,他一下救起了三个人。那个落水的女子,当年的妹妹,还有10岁的自己,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11岁……
什么叫好故事?这就是好故事。
好故事有不同的标准,但必须要有意思和有意义。有意思,就是情节波澜曲折,人物栩栩如生,语言意味深长。有意义,就是思想深刻,哲理深邃,包含着很深的人生启迪以及个体精神境界的升华。
但好故事并不必然具有力量,一定要遇上好读者,好故事才会产生力量。
好故事也可能明珠投暗,石沉海底。好故事是静态的,如同一个睡美人,好故事是被王子吻醒的。
王子意识到睡美人的美,他爱上了睡美人,深深地吻她,好故事被吻醒后,魅力四射,大大拓宽了我们的眼界,触动了我们的心灵,激发了我们爱的勇气,使我们突然间懂得了人之为人的高贵。好故事的力量是在好读者身上体现的。
小时候读狼来了的故事。那个孩子把大人们骗得团团转。当狼真来了,大人们再也不信他,孩子活生生被狼吃掉了。于是我们明白,千万不能说谎,否则就会被狼吃掉。
很多年之后,我们发出了疑问,怎么会这么巧,狼真的来了吗?孩子真的被狼吃掉了吗?于是我们发现了故事更深的奥妙,好故事伴随人的成长,是常读常新的。其实,狼来没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成人的心目中,这个说谎的孩子,早已经死了,和他被狼吃掉了没有任何区别。人非诚,不能活也。这就是故事的力量,是故事的力量推动着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由此,第三个问题就来了。好读者知道一个好故事并不产生力量,以故事照亮自己的行为,知行合一,让自己成为最好故事的主角,才是好故事的终极力量。
2007年,正是高考最后冲刺的一两周,我的父亲病危,但我无法请假回家。我心急如焚,直到把学生全部送进考场,我才打车回家。
我可怜的父亲不吃不喝,整整等了我20天,他比汶川大地震中的幸存者还要坚强。父亲只和我说了一句话,“儿子,你回来啦。”5分钟之后,父亲走了。
父亲走了,如同一片黄叶,一声叹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未能陪伴父亲,未能听到他对我的叮嘱,这对我构成很大的打击,我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从这个缺憾中走出来。
后来,我在香港中文大学学习,我问钱穆先生的弟子辛意云教授,“是什么支撑他一辈子从事传统文化教育。”辛先生告诉我,他也曾问过钱先生这个问题。钱先生激动地回答,“因为孔子的血液在我血管里流淌。”辛教授给我的答案是,“因为孔子的血液在我血管里流淌,因为钱先生的血液在我血管里流淌……”
那一刻我灵台透亮,豁然开朗……这个故事瞬间照亮了我,我突然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
我可以做我农民父亲做过的事,教室就是我的田地。我播下希望,浇水施肥,相信种子,相信岁月许下的诺言。
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父亲的血液,我的身体里有父亲的密码和基因。父亲其实并没有离去,父亲就是我,我既是儿子,也是父亲,生命的河流在这里延伸。
人,不过就是一个存在,仅仅是一个存在,伟大的故事从这里经过和穿越,然后我们知行合一,成为拥有力量的故事本身,被后来者一次次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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