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逃出来了，有遗憾，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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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5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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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我整整计划了半年时间，写了一份离家出走计划书，包括目的地，路线，存多少钱，交通工具等等。我记得那是3月17日，凌晨五点半，我悄悄起床，拿了藏在床下的背包，给父母留了一封信，在天亮前离开了家，赶到汽车站坐了第一班去市里的大巴。天还未大亮，初春的风还有些刺骨，大巴驶出车站时，我还是忍不住落了泪，但同时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父亲是中学副校长，母亲则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英文老师，他们还是二婚，前一段婚姻里，都各有一个孩子。所以，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当我有记忆，也知道他们的存在时，他俩皆已经保送名校。因为年纪相差太大，和尴尬的关系，我跟他们极少见面，有血缘关系，却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长大一些，我才懂，鲜少见面的哥哥姐姐，其实是爸妈的骄傲，亲戚们提到他俩，总说不愧是我爸妈的孩子，出类拔萃。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总有人跟我开玩笑说，“以后，你可得好好读书啊。”也有人说，“放心啦，爸妈都这么有文化，她也差不到哪儿去的。”然而等我开始上学后，大家很快就发现了，显然，我不如哥哥姐姐，不仅没有名列前茅，甚至还垫了底。我爸觉得我学习这么差，面子上挂不住，就逼着我学习，有一段时间几乎夜夜复习到11点，可是下次考试，成绩虽然提高了几名，但仍不理想。小学毕业后，到了初中，都知道我爸是副校长，老师对我也很照顾，我妈还教我英语，可我的成绩就是上不去。我爸妈还给我买了很多补脑的营养品，逼着我吃，只要跟人提到我，就一筹莫展，连连摇头。中考前，我爸下了死命令，必须考进三中，不然就断绝父女关系。我绝望地看了我妈一眼，她却长叹一口气，“你哥哥的学习，完全没让我操过心，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羞愧地垂下头，心里难过得要命，晚上躲在被窝里哭。这以后，我确实前所未有的用功了，成绩也上去了一些，但距离我父母的要求，还遥不可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我想，也许我真的是个傻子吧。我只上了普通高中，爸妈说，高中还有三年，好好努力，考不上哥哥姐姐那样的名校，考个差不多的一本，说出去也好听一点儿。言下之意，我要是考不上好大学，就不配当他们的孩子。我喜欢画画，我爸妈说，有兴趣爱好是好事，但眼下高考最重要，我必须全力以赴，所以他们收走了我的画笔。高二一整年，我都很努力，然而却成绩依然不理想，我爸话都懒得跟我说了。只要家里来了人，聊到孩子，他脱口而出的永远是哥哥姐姐，仿佛已自动忽略我的存在。我想，如果是我，也许也会觉得像我这样的孩子丢人吧。我开始变得极度自卑，敏感，不爱说话，我爸妈又十分担忧地表示：成绩不好，连性格都不如哥哥姐姐，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我跟父母的关系，从这时起，越来越僵，放了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周末也不出门，更不交朋友。我也不懂为什么我这么愚蠢，也许我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我不配当他们的孩子。高二上学期，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我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夜里睡不着，迅速消瘦下来。有一天夜里，我一个人爬到了楼顶，我真的很想跳下去，最终还是胆怯。但是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离家出走，离开这里，离开父母，不然我可能要活不下去了。就这样，我开始了计划，最终我在高二下学期开始后没多久，选择了逃跑。我在信里说，不要报警，我不会有事，但他们还是报了警，我用公用电话打给我爸，报了平安，我爸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让我立刻回去，否则真的断绝关系。我在一家咖啡馆当服务员，包食宿，攒钱买了手机，但没敢给爸妈打电话，我妈在qq上给我留言，我回消息报平安，但绝口不提我在哪里。咖啡馆的服务员们，都没上过大学，问我后不后悔，将来我不知道，但那时我真的不后悔。没上成大学，我也有过不甘心，但我能感觉到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变轻了，我变得爱笑了，爱说话了。因为有一些外国客人，我懂一些英语，每次都是我负责点单，他们都很喜欢我，不吝啬小费，也爱找我充卡，我的业绩远比老服务员高。我愣住了，长到17岁，我似乎是第一次被人夸奖，心酸得险些落泪。2009年秋天，有个同事辞职去做房地产顾问，问我去不去，我想总不能一直在咖啡馆做一辈子，就算熬两年，升到经理也不过3000块工资，于是我也去了。做房地产销售，比想象中要难，但我很快适应下来，卖出第一套房子时，我激动得浑身发抖，躲在厕所哭了半小时。我在qq上告诉我妈，她却并没有为我高兴，仍是劝我回去读书。我爸则已经跟我两年未说过话，他让我妈传话，如果我不回去考大学，他就没我这个女儿。有一回，我跟我妈通电话时，听见我爸在办公室里跟人说，“我江旗的女儿，高中都没毕业，说出去不丢死人了。”是啊，那时我哥哥早已留任母校，我姐姐也博士毕业，在知名企业做管理，而我呢，在给人卖房子。我用了两年时间，做到部门内业绩第一，又怎么样呢，在父母眼里，我是个不成器的女儿，在亲戚眼里，我叛逆不听话。反倒是哥哥姐姐，对我尚有些宽容，姐姐说，“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就按照你想要的走吧。”哥哥说，“没事儿，我还挺羡慕你的勇气，每个人合适的不一样。没钱了跟我说，我给你转。”最后，也是在哥哥姐姐跟我爸的斡旋下，离家出走4年，我第一次回家过年。我妈哭得不像样，我爸倒也没再骂我，但也不太跟我说话，只是看我的眼神，有了一丝妥协。还好哥哥姐姐都带了孩子回来，家里很热闹，吃年夜饭时，我爸跟哥哥的女儿说，“以后好好读书，别像你姑，不听话也不成器。”我极力忍住眼泪，才没让自己哭出来，还笑着替自己辩解，“读书又不是唯一的出路。”也是那一年，我们县城有个学生高考前跳了楼，轰动一时，我看到这个新闻，想到了那一年的自己。如果我没有选择逃出来，如果我也做了这样的选择，不知我的父母，会作何感想？不过，我也不会再去好奇了，没必要为了让父母后悔，而去放弃自己的人生。我在房地产做了四年多后，又重拾画画的爱好，去学了服装设计，很快出师做了服装设计师，我是师父特别得意的学生，他说我有天赋的时候，我不禁潸然泪下。师父说我，“如果我闺女也像你这么有天赋就好了，我想让她接我的班，可她偏偏爱摄影，做了旅游摄影师，赚不了几个钱，辛苦得要命。但是呢，她开心就好。”也是从那时候，我开始跟自己和解，也许，我真的不合适读书，但我有别的长处，会读书的人那么多，我能用我喜欢并擅长的东西谋生，幸福又美好。后来，我一直做服装设计师，当然比不上那些名人，但在业内小范围也小有声名。我妈已完全释怀我没读大学这件事，我爸虽不再教训我，但跟我的关系依然不好。我懂他的耿耿于怀，我仿佛是他人生里一个残次品，上不了台面，尽管我的收入并不比我哥哥姐姐少，但他始终认为我没有成为他的荣光。2018年，我结婚生女，跟我爸的关系才稍微缓和一些。那时，我爸已经快70岁了，苍老而憔悴，目光也柔和下来。2020年中秋节，我带丈夫女儿回家看他们，我跟我妈在厨房做饭，我爸抱着我女儿在院子里摘橘子。我听见我爸跟女儿说，“以前，你妈妈就喜欢摘最高的橘子。”我拿出手机，拍下这张照片，在脑海里想象，我爸曾抱着小小的我摘橘子的情形，有些泪目。我爸一脸慈爱地帮女儿剥橘子，然后竟然跟才2岁多的女儿说，“小月芽，外公跟你说啊，等你长大了，想干嘛就干嘛。”我愣在那里，顿时泪流满面，我爸转过身来看见我，有几分尴尬地垂下了头去逗我女儿，女儿拿着橘子，跌跌撞撞地跑向我。我只身回去看他，他瘦了一圈，整个人也小了一圈，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我妈在一旁给他念新闻。我跟我爸聊了一会儿天，我爸忽然说，“墨墨，前两天我看了一篇文章，说要接受孩子的平庸，我顿时醍醐灌顶。”我怔在那，我爸有一丝尴尬羞赧，他说，“要是以前，我也说不出这种话，但我想，有些话不说可能没机会说了。以前，我爱面子，是我给你压力太大了，我总觉得我江旗的女儿，一定要扬名立万。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如你爷爷啊，我又怎么能要求你呢。普通的大学没什么，就算不读大学也没什么，其实你一点儿也比哥哥姐姐差，最重要的是，你一点儿也不平庸……”我爸说完，我已泣不成声，我爸轻抚我的头，我妈也在一旁抹眼泪。幸运的是，我爸这次生病很快痊愈，我们之间多年的隔阂彻底消散。我爸学会了用微信，每天给我打视频，像个老小孩，我妈在网上开直播教人家学英语，看的人不多，但她自得其乐。如今，我爸妈身体强健，哥哥的女儿只考了普通大学，哥哥也没说什么，鼓励她寻找自己的人生，姐姐的儿子特别聪明，不费吹灰之力，轻松进了名校。人跟人，真的不一样，实在不行就换个赛道，何必一条道走到黑。如果重来一次，父母不给我那么大的期望和压力，我不会离家出走，而是以最大的努力，考上大学，再用这几年好好学习、规划人生。如今，我已三十而立，接受自己的平庸，将来也接受孩子的平庸。PS. 碎片化时代，更文不易，欢迎在文章结尾给我们点一个【赞】+【在看】，你的支持就是我们前行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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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若鱼 ，期刊作者，福建省作协会员，一个爱写故事的老仙女，公众号：陈若鱼。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问题请联系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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