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我们用青春的双腿丈量着永恒的戈壁——徒步穿越戈壁纪实（三）

新闻资讯 2023-06-22 19:58 89 0

今天，是我徒步108公里成功穿越戈壁一周年。去年的今天，在众多网友的支持下，我踏上了征途。当时，我每天到了营地，第一件事就是写日记。前前后后，共写了八篇。今天，我将开始重推其中几篇，作为对去年青春之旅美好的回顾。虽然不少网友去年已经读过，但毕竟一年来，镇西茶馆又增加了十万粉丝，因此对许多朋友来说，还是”新文章”。

（途中，我给素不相识的徒友抓拍的）

一

五点多就起来了，看窗外，漫天彩霞，昨天的出征大典上所说的“最近是阴天”显然又是老天爷的“谣言”。

但我希望这是谣言。昨天主持人还说：“你们运气好呀，遇到天气凉快。”

我却希望是晴天，不然我的无人机岂不白带了？

匆匆全副武装。在戴护膝时犹豫了一下：有必要吗？本来我这次是不想买的，可许多网友都劝我“一定要买”。还有登山杖，我本不想买，我去了那么多地方，从不带拐杖。许多朋友也是语重心长：“一定要带登山杖，这次和以往不一样。”面对朋友们的苦口婆心，我感觉如果不听大家的，简直就是“全民公敌”。

于是，我套上护膝，带上登山杖，来到楼下集合。

上车前，在朋友圈发了最后一条信息：“七点准时出发，之后的四天三夜不再有信号。等待着我回来吧！”

八点整，车把我们拉到了戈壁滩出征的起点，又是一番热血沸腾的激励，特别豪迈的是喝酒摔碗。哪怕是苗条柔弱的小姑娘，此刻也成了李逵，一个个端着陶碗，斟上酒，扯着悦耳或破锣似的嗓子歇斯底里：“千里走戈壁，四海皆兄弟！”然后噼里啪啦恶狠狠地把碗摔在戈壁上，有的没摔破，还捡起来重摔，有的摔碎了，但没有拍照，又重新摔了一次。

几百人站在起点门前，对着空中的无人机呼唤拍照。我也升起无人机，当通过航拍镜头俯瞰辽阔的戈壁滩时，我第一个反应是：我来对了！

人们成了蚂蚁，但仰望天空欢呼的情景依然感人。看着人们从起点门踏着红地毯向前奔去，最后走向戈壁，越走越远，真的激动人心。

我在降落无人机时，几位志愿者上来劝我快走，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出发者，而且远远落在后面。我说：“放心，我没问题的。”

没走出多远，膝盖就不舒服了，尤其是后面大小腿交接处，特别难受。我只好停下来，吃力地取下护膝。再迈开脚步，哈哈，一下轻松多了。

但手上的登山杖实在碍事，我只好收起来放在背包里，可背包关不上，老要掉出来。

于是我把两个登山杖挂在腰带上，左右一边一个，宛如挂了两个日本军刀。然而，每走一步，“军刀”都要敲一下腿，左右都敲。这就没办法了，随它去吧！

想到护膝和登山杖本来我就不想带的，迫于外在好心的压力而不得不买，结果……因此，我悟出一个道理，只要别人强加给自己的，而不独立自主的一定会带来麻烦，无论个人，还是国家，都是如此。

二

一路上风光无限。我以前在中东沙漠徒步过，被一望无际而起伏绵延的沙漠所震撼，但看多了无非就是辽阔和舒缓，而今天的戈壁却呈现出不同的“雕塑”，这些雕塑当然不是人工的作品，而是数千万年风沙的结果，大自然的风就是雕刻刀，经过岁月，我们看到这些老人、姑娘、乌龟、凤凰、老鹰、狮子、老虎……还有各种奇妙的造型，你想象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关键是，当我们被震撼的时候，这些雕塑却“无动于衷”，你惊讶也好，震撼也罢，它们都宠辱不惊，就像一句诗：你爱，或者不爱，它都在那里。

我想到了苏州园林，想到了杭州西湖，想到了许多人工的艺术品，相对于戈滩的雕塑，还是黯然失色。当然，我这样说也不对，二者都有美的所在。只是一个是人类的匠心，一个是自然的杰作。

走着走着，随时都有惊喜，说不准在哪里一拐弯，就有一片意外的风景。

在经过一个戈壁沙漠之后，突然出现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洲，在摇曳的芦苇之间，还可以看见一个湖，太美了。我忍不住停下来，再次升起无人机，让上帝的眼睛将这美景一网打尽。

即使什么都没有，也有湛蓝的天空，如湖水一般蓝色而且辽阔的天空，湖水中间或有些渐渐散开的涟漪——那是或浓或淡的碎碎的白云在缓缓飘逸。

当我走出这片绿洲时，看见一个蒙面美女坐在地上，她的脸对着我，我不知道她是谁，但也猜出了几分。我问：“是海丽吗？你是在等我吗？”

她说：“你说呢？”

哈哈，果真是她。估计是考虑到我是最年长的队友，所以她不放心我啊！

我一下觉得——不过本来也是——亲爱的海丽是我们这次活动所有徒友中最漂亮的！

三

张强、洪亮、高超、陈彬、沈长宇……几个年轻人走在前面，早已无影无踪。队长张海丽一直关照着我、大年、李岩和阿信，因为我们几个相对年长。张海丽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动，谁累了，谁走在后面，或她感觉谁需要帮助，她总是陪着谁，特别是阿信和大年。

五十多岁的阿信，和我比当年还是年轻人，但他的身体并不好，曾患过一场大病，现在身体许多指标也亮红灯，但他一直坚持走着走着，不停地走着。他说：“我有一个信念，就是我没想过得第一名，但我一定要走到目的地。”他是搞公益阅读传播的，我想，这份信念和他所拥有的意志，应该是书籍给他的。

大年最让我感动！他曾经是我的粉丝，他说三十多年前就读我的文字了。这次众筹，他支持了1314元，含义是“一生一世”。更让我感动的是，他不但支持我1314元，而且还在行动上“众筹”我，表示要跟随我行走戈壁。他是大胖子，两百多斤，平时从不锻炼，只要上了一公里的路程，绝对开车。所以今天他走得特别吃力，但还是在海丽队长的陪伴和鼓励下，到达了目的地，虽然两只脚都打满了水泡。

这次结交了一个新朋友，叫李岩。虽然他说他早就关注我了，但这次我俩是第一次见面，他也是做阅读推广的，我们一路上聊了很多，我聊我的人生经历，他聊他的阅读经历。难怪昨天大典上，有人说这次出来也是结交新朋友的好机会。李岩就是我结交的新朋友——其实，是我新翻开的一本书。

我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累当然累，但这是长途走路正常的反应。中途四次飞升无人机，所以没有走在队伍前面，有时候还落后，但精神状态一直很好。下午四点，我和李岩一起走到了今天的宿营地。我算了一下时间，走了七个小时，除去中途因航拍“耽误”的时间，一边走一边聊天，28公里共走了六个小时。

四

远远看去，五十来个帐篷整齐地排列在戈壁上，每一战队拥有一个帐篷，也就是说，我们自由远航11位队友，都住一个帐篷，连同张海丽和沈长宇两位女士。当我们躺在各自的睡垫上时，我们一下子真的成了一家人。

队里还有几个来自哈尔滨的小伙子，他们不但帅气，而且热情，有着东北人的豪迈爽朗。我对他们说：“前段时间，我正在研究有关哈尔滨的一段历史。”

他们问我是什么，我说：“抗联，赵一曼，杨靖宇……”

张强说：“我就是尚志市的！”

小伙子们说：“李老师以后到哈尔滨，我们一定陪你去看抗联纪念馆。”

我们的旗手陈彬也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今天他扛着我们的队旗走在前面，第一个抵达宿营地。来自贵州的沈长宇，也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和海丽相比，长宇显得文静而温柔。

大家都躺在自己的睡垫上，喘息着，实在太累了。可我们的队长海丽还忙上忙下为大家服务。她把每一个人放在帐篷外的鞋和行李一一摆放整齐，然后又给大家按摩拉伸。我开玩笑地说：“人民的队长爱人民，人民的队长人民爱！”

五

不一会儿，组委会通知我，要我接受访谈。我走出帐篷来到远处的戈壁滩坐着。

一个记者模样的小伙子先让我做个自我介绍，我说：“我是一名退休教师，教了几十年书。”

他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次‘千人走戈壁’的活动的呢？”

我说：“是听我一个导演朋友说的呀！”

他问：“你们的队名为什么叫‘自由远行’？”

我说：“不知道，我没参与取名。”

他问：“那你怎么理解这个队名呢？”

我说：“自由，是行动的自由，因为我们都是从各自所在的区域来到这戈壁滩，的确必须具备一种自由的时间，并付出自由的行动；也是心灵的自由，到这里来放飞心灵。远行，也是如此理解。既是双腿的远行，也是精神的自由。”

他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活动呢？”

我答：“好玩呀！”

他又问：“你以前来过戈壁吗？”

我说：“来过呀，敦煌我以前来过，我也去过中东沙漠，那年在卡塔尔的沙漠也走了半天。当然像这次一天走几十公里，连续四天，没有过。”

他问：“你觉得这次活动对你的挑战是什么？”

我说：“没有什么挑战，至少在体力上没什么挑战。我几十年每天都走五六公里，年轻时是小跑，后来改为每天疾走六公里，最近是走五公里，从不间断，哪怕是出差。如果下雨，我就在室内走五六公里。我去过南极，去过四姑娘山，登上过四千多米的山，体力是没问题的。如果要说挑战，还是这次众筹让我有些犹豫，毕竟我这个年龄的人，教书一辈子，肯定不是缺那众筹的13999元钱，但这次活动的规则是必须先众筹才有资格参加。我曾担心有人说，李镇西居然还要大家给他出钱去玩儿！的确也有个别人这样说。但后来我想通了，这是组委会的规则，就有它的道理，我必须按规则来，再说这钱又不是给我的，是直接交给组委会的，我理解就是通过众筹扩大影响，等等。所以我就不再在乎别人怎么说，严格按规则众筹。没想到几十分钟就众筹成功了，我非常感动。所以，我现在走在戈壁滩上，我感觉我肩负着众筹者的期待，我不能辜负他们，不但一定要走完，而且一定要拍许多美景给他们看，这也是今天我不停拍照包括航拍的重要原因之一。包括每天无论多累，我依然要坚持写行走日记，比如刚才通知我接受采访时，我正在写今天的日记，因为许多支持我的朋友，在远方看着我！我必须对得起他们对我真诚的支持！”

他又问：“有什么特别的感悟吗？”

我说：“没有。不就是好玩吗？因为我喜欢拍照，我觉得在这里航拍一定很壮观。我并没有赋予这次活动多么深刻的意义，也许对年轻人来说，人生意义啊，超越自我呀等等，的确是有必要的，但对我这个退休教师来说，就是来玩儿的，是来拍照的。果然，今天拍了许多，我觉得真应该来。”

我感觉他似乎还是希望我说点比较有哲理的“感悟”，或说点“深刻”的话，因为他接下来问我：“你觉得这种活动，与传统的教育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我没思想准备，但毕竟是教育问题，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不同。要让孩子坚韧不拔，要让学生发现自己的潜力，要让孩子战胜自己，并增加信心，如果是传统的教育，也许是给他们讲励志故事，讲中外名人的故事，或者通过演讲、文艺表演引导孩子明白一些人生道理，但这一切都是我们给他们的，而不是他们自己悟出来的。一个孩子，只有自己悟出的道理才能进入他们的灵魂，成为他们的人生。而悟的最好方式，甚至唯一的方式，就是实践，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们自己去做，去体验，这种体验不是模拟，不是表演，而是实实在在的疼痛、流泪、坚持、喜悦……比如这次的活动就是这样。当一个孩子，包括年轻人，通过四天108公里的磨炼，脚上的泡会让他发现一个让自己吃惊的我。原来我是如此之棒！所以陶行知要将他的名字由原来的‘陶知行’改为‘陶行知’。他以前认为，一个人先有知识，然后去行动，这样就掌握真正的知识，但他后来认为，只有先行动，在实践中体验和发现，才能有真正化作自己生活的精神气质的知识。这次千人行走戈壁的行动，就是陶行知这个观点最好的注释。”

最后他问：“你有信心完成这次活动吗？”

我笑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似乎略有意外：“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

我只回答了两个字：“当然！”

六

虽然条件艰苦，组委会还是为我们组织了可口的晚餐。我说“可口”是因为在饭桌上居然看见了老干妈！

饭后，海丽召集大家开会，她利索地传达了组委会的相关要求，调整了明天我们战队的行动策略，让我跟着小伙子们走前面，因为她发现我身体很棒。我心里却暗暗发愁，本来我还想明天装做很累，倚老卖老地走不动，这样她就可以专门照顾我，让我可以享受一下女儿的温柔——她今天说，我和他父亲的生日只差三天，她不就相当于我的女儿吗？

我委婉地说：“明天我还想拍照呢！”意思是我不想走前面，还是想走在“老弱病残”组，但她没答应。

重要事情讲完后，我们又围坐在一起，每人就抽到的卡片内容讲几句感想。虽然大家来自不同的行业，但经过这样短暂的交流，彼此的心又靠近了一步。

小伙子们都出去了，沈长宇和张海丽在帐篷里。海丽脸上贴着面膜，长宇静静地坐在帐篷边，我在写日记。

我抬起头，说：“我今天把你俩写进了我的日记啊！”

其实我是在含蓄地问她们，是否同意我这样做？

结果两位姑娘很开心，说太好了，能够被我写进文章。

我读了读前面写到的长宇的一段话，她说：“是的，我很内向。”

这边海丽问：“我呢？我呢？”她的表情很是天真。

我笑了：“我说长宇温柔，不是说你就不温柔，而是你还有热情开朗的一面。你现在是不是在做管理？”

她点头，脸上充满自豪。

“你看，我是不是看人很准？”我说，“你非常善良，而且细心，很有责任感，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很有组织能力，但你绝不是那种女强人……”

我还没说完，她已经很开心地对我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