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上海的母城之一,中国发达商业经济的发祥地之一,贸易、制造、服务业人口多,中小企业主多,很多人去外地做企业。过年回宁波,一桌子吃饭,一杯酒递出去,八成都是这些行业。
上海话和宁波话互相听得懂,但是宁波人比上海人热闹,爱聊天。席间了解到,大家基本上都阳过了,发烧39度以上的比比皆是。说到疫情,他们对于“是不是放开太急”“如何有序放开”这些话题不感兴趣,那些是知识分子的话题,他们比较实际,有啥干啥,更重视对订单的影响。
一位叔在广东做灯具,说订单在放开前和放开后都不太受影响,国内订单少,但国外订单稳定。不过22年下半年开始出问题了,奥密克戎传染性太强,导致封控期变长,一封控就没法生产,订单就来不及做。接了四笔单子,只生产了两笔。现在放开了,工人阳了80%,年后又可以恢复生产了。所以还是放开好。
一位才俊是做大宗商品的——石蜡。下游企业生产蜡烛,各种骚浪妖艳蜡烛,都是供应欧美,都是刚需,因为西方人过节需要点蜡烛,不太受疫情影响。年底最大一笔——圣诞节订单正好在放开前已经基本制造完毕,无所谓停工。
这么一说,我觉得选在12月一家伙放开也有好处,因为正好赶上过年,好多制造业的订单本来就少,过年本来就要放假,停工损失较小。灯叔说,和佛山的灯具行业朋友聊,他们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觉得现在是放开了好。
我去年5月做过一期群众聊天节目,聊制造业对疫情的态度,《听供应链上的人们讲疫情故事,好真实啊》,来了几十位朋友,其中制造业的朋友反对放开,理由是制造业流水线受不了工人不停地因为大规模传染病请假,那样企业很难正常运行,供应链就会破碎。这种状况在12月刚放开的一个月内确实出现过。
但是后来我看到了态度变化,去年11月末,杭州一家大型安防企业副总和我聊,支持放开,一个原因是他们团队常出差,三分之一的人阳过了,觉得问题不大。更重要的原因,也是认为奥密克戎太难防。前面两年的动态清零,他们企业是很支持的,哪怕是德尔塔,基本上只要有了疫情苗头,说好封控两星期,就能解封,确定性强,能事先安排好生产计划,可是奥密克戎神出鬼没,封控政策也越来越一刀切,这就吃不消了。他说他都想转移到越南去了。
我当时的看法是,面对奥密克戎,中国动态清零的能力见顶了,那也许只能半推半就放开了,但是放开一样会带来很多麻烦,甚至对社会总体要求更高,要做好准备。国外一直放开,制造业和服务业照样糟糕,越南放开后也是波折不断,只能期望我们国运更好。
不过,这一轮放开下来,中国确实不同寻常,别人疫情一波三折,高潮迭起,中国一个月就度过高峰,80%感染,一下子建立起临时的免疫屏障,真叫长痛不如短痛了。
为什么放开后中国人新冠感染这么快?我不觉得是“无序”放开的原因,这个东西放开了就拦不住,比如12月政策公告说1月8日机场入境全面放开,那么入境旅客就受到了鼓舞,1月1日就开始冲关,拒不接受核酸检测。人心变了,你推我赶,就不是你想有序就有序的。
当然还有很多别的原因,专家判断,政府措施都有可商榷之处,不过要素太多,讨论、修正起来都是无底洞。倒是这些小企业家们干脆,怨言也不是没有,但是不啰嗦。比如灯叔说,政府说要封控就封控,说要放开就放开,我们能管得着吗?不过我们也不考虑那些事情,现在放开了挺好,能干什么事情就去干。
服务行业的哥哥当然觉得还是放开好,反正现在阳过了暂时没事了。问我后面会不会再来一波疫情,是不是从此没事了。我当然希望一切从此变好,只是觉得这么大的历史事件不会轻易过去,国外疫情反反复复,还是要做好准备,谁准备的好,谁就有更大的成功概率。我问灯叔会不会去考虑几个月以后要是疫情又来怎么办?会不会做些准备,比如囤原料。不过灯叔也是无暇考虑的态度,走一步看一步步吧。
顺带了解中小企业家对中央政策的看法。灯叔对中央坚定反腐政策是很支持的。说2013年以前,地方上的工商、税务等单位,对小企业各种管卡要是很多的。比如某天工商税务一大桌子人吃饭,叫他去,那肯定是让他去买单的,礼物也得提前准备好。2013年以后,这种事情就几乎没了。不过最近好像又开始了,比如有人来突击检查。可能就是因为地方财政压力太大了吧,要变相收税了。
说到中央喊减税,灯叔说:你问我资瓷不资瓷,我很资瓷啊,可是到下面执行会变形嘛。总归会有各种其他手段来收税的,当然我也不是没有对抗的办法,比如你检查和收税太严了,那我就搬地方。搬到哪?中山市下面有好几个镇都做灯具产业,我就跑来跑去,今年离开了这个镇,过两年再搬回来。至于政府制止互联网垄断和资本无序扩张,那和他们小企业没关系,防止大资本垄断,可能对小企业还有好处。
听下来,对小企业主来说,中央反腐、反资本无序扩张,那就是对市场经济、对他们这种小企业的支持。说起来,他那个灯具生产线也更新过几次了,去年更新的半自动化,没几个月别人就上马了更好的生产线,制造业永远是不进则退呀。
再下一个话题,大家就关心怎么收复台湾了,都觉得我这种智库人员应该掌握情况,那我说我当然也不知道,很多事情不好预先决定,都是要走一步看一步,既要有定力,又要看机会。无论佩洛西专机还是中国高空气球,都不该随意击落嘛。
这通酒喝下来,我倒是对复苏有信心,因为看大家状态很好。
灯叔是农村长大的孩子,瘦小精神,浓眉大眼,家里生活紧,少年时代就开始学泥瓦匠,然后出去找活干,做上了工程,再转战制造业,上学少但是好学能干,不信邪。之前我访问过国内一家比较大型的婴儿产品企业总裁,福建人,和灯叔不仅长的像,也是农村出来的苦干不信邪的人,善于在动手实践中学习,造鞋、造灯、造尿不湿,什么手艺都是一学就会。灯叔的企业小,自我定位也很清楚,不肯自称企业家,说我们就是生产而已,没有品牌,但就要一直干下去。典型的干活不装范人类。
新冠专治不服,看国外的状况,过几个月可能又会卷土重来,而人类的特点之一就是善于好了伤疤忘了痛。好在无论浪大浪小,这些干活不装逼的人都顶着浪往前走。
席间有人说起这一波疫情中宁波也逝去了很多老人,大家陷入一阵沉默。一杯酒,纪念放开后不得不“出列”的逝者。
大海不言,涛声依旧。第二天去北仑港的滩涂赶海,用手捞了一桶海草,回去清洗干净用盐腌制,就是宁波美味,据说可以用来统战海外宁波商人~。为了防疫买的一次性手套派上用场了,不然捞海草,手容易被牡蛎壳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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