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总借慧眼传出来

社会之“病”，末路之“因”

——《骆驼祥子》名著导读推进课教学设计

青岛市崂山区山东头学校  付梦娇

教学目标

1.根据祥子的社会关系梳理社会中的人物，通过各类人物形象透视祥子身处的社会。

2.分析祥子各种选择背后的性格和心理，解读人物悲剧命运的内因。

教学重难点

探究祥子种种选择背后的性格和心理，分析人物悲剧命运的内因。

教学过程

一、导入新课

导语：一篇小说的开头和结尾往往暗藏玄机，在小说《骆驼祥子》的最后，老舍写了这样一段话：

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除了一连串的形容词之外，老舍还给祥子加了定义性质的两个名词：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这两个词语值得我们细思深究。社会之“病”体现在何处？又给生存于其中的人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个人主义是何意？又为何走向了末路？

这节课我们就沿着这两个词语提供的方向进行一次深入的专题探究。

二、社会之“病”

1.请大家想一想，要探究社会之病，我们该从何处入手？

预设：可以从社会中的人物入手进行分析。

2.小说围绕祥子展现了社会各阶级的人物，这些人物折射出社会的不同侧面，向我们揭示了中国旧社会的真实面貌。同学们说说，祥子身边都出现过哪些人？他们都是什么身份？

预设：刘四爷是车厂老板、虎妞是车厂主的女儿、曹先生是大学老师、高妈是曹家下人、  老马是老弱车夫、小福子是车夫二强子的女儿……

活动一：议人物·察社会

（1）上一次的专题“给人物写小传”为我们这一次的探究提供了材料和支撑。请大家准备好人物小传卡，小组合作，研读人物，透视社会，就“这是一个怎样的社会”进行讨论分析，把得出的评论式词语写在墙贴上，再贴到黑板上，我们进行一次弹幕式评点。

预设：自私冷漠，充满压迫，没有保障，兵荒马乱，混乱，欺诈，不平等，贫穷，存在暴行，愚昧……

（2）各小组选派代表，对本小组贴在黑板上的词句进行解读，解读的时候可以参照以下句式：这是一个_______ 的社会，我从_______的经历（或描述）中看到了这一点。

活动二：析群像·论社会

除个体形象外，群体形象也可以深刻地反映社会的特点，我们解析社会之病，除了分析个体形象之外，还可以从群像入手进行思考。

1.读材料一和材料二，请大家说一说群像中反映的社会侧面。

材料一：自从“骆驼祥子”传开了以后，祥子虽然还是闷着头儿干，不大和气，大家对他却有点另眼看待了。有人说他拾了个金表，有人说他白弄了三百块大洋，那自信知道得最详确的才点着头说，他从西山拉回三十匹骆驼！说法虽然不同，结论是一样的——祥子发了邪财！对于发邪财的人，不管这家伙是怎样的“不得哥儿们”，大家照例是要敬重的。

祥子的沉默与不合群，一变变成了贵人语迟；他应当这样，而他们理该赶着他去拉拢。

材料二：车夫们忘了张罗买卖，铺子里乱了规矩，小贩们懒得吆喝，都期待着囚车与阮明。历史中曾有过黄巢，张献忠，太平天国的民族，会挨杀，也爱看杀人。枪毙似乎太简单，他们爱听凌迟，砍头，剥皮，活埋，听着象吃了冰激凌似的，痛快得微微的哆嗦，可是这一回，枪毙之外，还饶着一段游街，他们几乎要感谢那出这样主意的人，使他们会看到一个半死的人捆在车上，热闹他们的眼睛；即使自己不是监斩官，可也差不多了。

预设：愚昧，麻木，捧高踩低……

2.这样的社会给祥子带来怎样的打击？

小结：这是一个不健康的社会：政治混乱，生活没有保障；经济萧条，人民苦苦营生。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尽显自私、冷漠、压迫、麻木不仁与捧高踩低。这样的社会像一个破碎的蜂房，千疮百孔、摇摇欲坠，难成安身之所。

1、末路之“因”

任务一：比读人物

同样身处黑暗的社会，同样是底层人物，高妈、老马和高个子不仅没有堕落，还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暖与动力，为何？请大家挑出这三张人物卡比较分析，说说原因。

预设：高妈有头脑有手段，有心路有能力，在困苦折磨中锻炼出了厉害的活法。老马淳朴善良，社会的黑暗与压榨尽管让他绝望，却并没有抹去他善良的本性。高个子有家庭，质朴、勤俭、能干、有责任心，这份责任心支撑着他一直埋头向前苦奔。

过渡语：一个人的堕落，社会黑暗与打击固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自己的选择也很关键。

任务二：选择之辩

人在紧要处的选择，既能影响人生的进程又往往体现出他的性格与心理，我们就一起找到祥子的“几步紧要处”，分析他选择背后的性格和心理，探寻末路之因。

1.联系三起三落的故事情节，哪些悲剧的形成是和祥子的选择相关？

虎妞买车车

卖车葬妻

小福子自杀

预设：抢车，敲诈，虎妞之死，拒绝小福子。

2.朗读下面的段落，辩一辩：祥子该不该作此选择？

材料一：“大个子”三个字把祥子招笑了，这是一种赞美。他心中打开了转儿：凭这样的赞美，似乎也应当捧那身矮胆大的光头一场；再说呢，两块钱是两块钱，这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事。危险？难道就那样巧？况且，前两天还有人说天坛住满了兵；他亲眼看见的，那里连个兵毛儿也没有。这么一想，他把车拉过去了。

材料二：方太太也劝过祥子:“一块钱就可以立折子，你怎么不立一个呢?"他细细看了看那个小折子，上面有字，有小红印；通共，哼，也就有一小打手纸那么沉吧。把钱交进去，人家又在折子上画了几个字，打上了个小印。他觉得这不是骗局，也得是骗局。对于银行银号，他只知道那是出“座儿”的地方，假若巡警不阻止在那儿搁车的话，准能拉上“买卖”。

材料三：祥子，经过这一场，在她的身上看出许多黑影来。他还喜欢她，可是负不起养着她两个弟弟和一个醉爸爸的责任！他不敢想虎妞一死，他便有了自由；虎妞也有虎妞的好处，至少是在经济上帮了他许多。他不敢想小福子要是死吃他一口，可是她这一家人都不会挣饭吃也千真万确。

3.议一议：祥子做出这些选择的背后是何心理？

示例：大兵来的时候，祥子知道有危险，但他选择出车，因为他的侥幸心理、好面子与虚荣；方太太劝祥子存钱的时候，祥子觉得是骗局没有选择听从，导致被敲诈的时候失去全部家当，因为他过分内向而封闭无知，和城市生活有隔膜；小福子告白的时候，从个人利益出发，他选择离开……

小结：

PPT：在关乎祥子命运的时刻和导致祥子堕落的那些节点上，常常是私欲和软弱使他不能抵制诱惑，失去了自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他那种过分内向的性格和个人主义，使他永远形单影只,永远单打独斗,势必无法及时纠正错误，以致一步步滑向一条自暴自弃的不归路。

——范亦豪《〈骆驼祥子〉：老舍的巅峰》

四、课堂小结

个人主义在词典中是这样解释的：

PPT：

资产阶级世界观的核心观念，主张把个人的独立自由平等等价值及权力放在第一位。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极端个人主义，是与集体主义的道德原则相违背的。——《现代汉语词典》

一种政治和社会哲学，高度重视个人自由，广泛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不受外来约束的个人或自我。——《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

个人主义想要获得成功，需要国家保护个人自由，保护个人能在不侵犯他人同等自由的情况下做出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但是，祥子的奋斗却不具备这样的基础。

祥子追求自由平等有尊严地活着，他希望成就一种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不受外来约束的人生。但那个时代的国家显然无法保护个人自由，祥子也因其选择走向了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极端个人主义，最终导致了悲剧的结局。

总借慧眼传出来

王开东

付老师课堂亮点有三。

一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骆驼祥子》写祥子的堕落史。这很有意思，就算所有人都堕落了，祥子也不大会堕落；但偏偏祥子就堕落了，这就是悲剧。小说最好写悲剧，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生活需要喜剧，小说需要悲剧。

祥子是怎么堕落的呢？小说结尾老舍这样评价祥子：“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付老师从一大串词中筛选出两个名词性的偏正短语：“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这个筛选切中肯綮。但最后一句应该是“埋起………产儿、末路鬼。”“产儿”、“末路鬼”是“埋起”的宾语，前面用“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来修饰。

“堕落的”是祥子的人生之路。其堕落既有社会之“病”，又有个人之“因”。一方面祥子是“不幸的”，这是社会病胎里带来的；另一方面祥子又是“自私的”，这是个人主义带来的。这两者不是孤立的，而是互相渗透的。社会病态使得祥子个人主义加重，个人主义又助长了社会病态的破坏力。

二是作者未必然，读者未必不然。

付老师从社会之“病”和个人之“因”，双管齐下，挖掘祥子的堕落病因。老舍更强调社会之“病”，这个强调自然是有道理的。30年代国家动荡腐败，大批像祥子这样的失地农民流离失所，在愚昧、死亡和堕落边缘挣扎。鲁迅所写的阿Q也是失地农民，只好做一个游民，去打短工，祥子则是到城里拉车。

老舍的用意在批判社会，所以给予祥子更多的同情和辩护。在一个病态的大环境里，每个人既是环境的产物，也是环境的创造者。但一个农民作为环境的创造者很有限，自然还是被动地承受更多。

对祥子来说，一傅众咻，有人逼迫他、有人诱惑他，还有人给他示范，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因此祥子的堕落是可以理解的，其罪在社会，老舍甚至直接跳出来说：“人把自己从野兽中提拔出，可是到现在，人还把自己的同类驱到野兽里去。祥子还在那文化之城，可是变成了走兽，一点不是他自己的过错。”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祥子的堕落果真全是社会之病吗？

祥子对兵痞特务的残害只能照单全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对刘四爷、虎妞来说，祥子是有自主权的。刘四爷剥削他的体力，但祥子可以远离他。虎妞诱惑祥子，祥子不可以拔腿就走？既然占了人家便宜，睡了人家，甭管人家年龄大不大，是不是黄花闺女，作为成年人，祥子就该负起责任，等到生米煮成熟饭，这时候嫌弃人家又老又丑不是太晚了吗？

虎妞还可以解释，祥子没有经验，第一次难免上当受骗。那为什么又要勾引夏太太？一之谓甚，岂可在乎？勾引之后，又在外面宣传自己的战果，不是有点无耻吗？

尤其是虎妞的死，祥子更要负很大的责任。虎妞难产，一听请医生要花十块、二十块，祥子立马不管不顾。不是还有虎妞给他买的一辆新车吗？为什么不能抵押换钱？他居然就冷酷地坐等虎妞死去，实在太过分了。就算虎妞死不足惜，但虎妞肚子里不是还有他自己的骨肉？

刘四爷，当年的黑道大哥，金盆洗手开了一个车行，让祥子有栖身之所，有车租，有活干，帮祥子存钱，其实已经难能可贵。但祥子呢？把人家女儿睡了，最后拐跑了。一个黑道大哥，没报复你，自己反而卖房子躲开了，祥子还怨天尤人。最后活生生把人家女儿弄没了，不但不羞愧，路上遇见还说“你老了，经不住我揍你”，把刘四爷吓跑了还自鸣得意，岂有此理？

祥子固然有勤劳、要强、坚韧、有骨气等美德，但也有愚昧无知、头脑简单、贪小便宜，缺乏自制、冷漠无情等性格缺陷，将其堕落完全归结为社会是不合理的，也是不公平的。

外因要通过内因起作用，同样身处黑暗的社会，同样是底层人物，高妈、老马和高个子非但没堕落，还给别人带来温暖与力量。社会之“病”固然是一个人堕落的原因，但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三是思辨突破，堪称罪责分明。

付老师聚焦的“抢车、敲诈、拒绝小福子”，是祥子走向堕落的三起三落的“落”。从行动和思想两方面剖析祥子的选择，稳准狠。

个人之“因”起决定性作用。车被抢，是因为祥子侥幸、虚荣和贪小便宜；

祥子被敲诈后一贫如洗，是没听高妈劝告，封闭保守、思想落伍，不肯把钱存在邮局里，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祥子放弃小福子，则完全是自私和冷酷。小福子因为被祥子拒绝，失去了全部的希望最后自杀。而祥子在得知小福子死后，不仅没有反思自己的责任，反而把自己堕落按放在小福子身上，然后理直气壮干坏事。

建议也有三点。

一是导读课，还是推进课？

这节课是一节标准的推进课，不必笼统说是导读推进课。有人说，导读课的目的在“激发兴趣”和“提供支架，降低难度”。《骆驼祥子》学生已经耳熟能详，何须激发兴趣？况且靠激发的兴趣不是内在的兴趣。名著阅读必须基于兴趣，基于“我要读”，否则效果很难保证。

最重要的是，《骆驼祥子》也无需用导读课降低难度，推进课就能完美实现。付老师上节课梳理的人物小传，本节课就有效推进了“社会之病”的概括。

二是议人物，还是析群像？

“议人物”和“析群像”不宜分开，分开就走向了烦琐哲学。付老师自己也说：“围绕祥子展现了社会各阶级的人物，这些人物折射出社会的不同侧面，向我们揭示了中国旧社会的真实面貌。”

既然人物已经“折射”，已经“揭示”，“析群像”意义就不大。反而让人产生错觉，祥子身边的车夫群体，是逼迫祥子走向堕落的主要原因。事实上不仅高妈、老马等人帮助祥子，即便那些车夫们，等到祥子倒霉的时候，也都伸出了友谊的手。

三是小农思想，还是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

祥子的个人主义，事实上是自给自足的小农思想的封闭、保守、愚昧和自我支配。与词典中西方的个人主义不同，西方的个人主义是觉解的个人主义，是个人的独立自由，以及对此的捍卫。

把祥子的个人之因，归结为这个时髦的个人主义可能不太妥当。

（发表于《中学语文教学》202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