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每个写作者,都有两个故乡

新闻资讯   2023-06-10 19:56   71   0  

▲作家阿来


阿来当年生活的西部乡村,离自然很近,离人很远。出门遇见的飞禽走兽较多,遇见的人较少。他说,有时看到一只鸟,它怎样动作和鸣叫,于是就知道今天天气怎样;有时太孤独了,就对石头说话,扒开蚂蚁窝对蚂蚁们说话。

阿来,一位用汉语写作的藏族作家,一个在群山与大地之间诗意栖居着的真实灵魂。不论他走到哪里,心中不变的是对那片圣洁土地最纯洁、最真挚、最热烈的爱。


阿来行走于冰川河谷


▌语言是最初的障碍
上个世纪80年代初,阿来读的书都是从州府马尔康背回来的。他读的第一部历史书是《光荣与梦想》,第一部小说是海明威的,接下来读的是福克纳、菲茨杰拉德、惠特曼、聂鲁达的……
那个时代,书并不多,但令阿来感到幸运的是,当他一开始接触到书这个物品时,很快就与经典结缘。直到现在,他仍然常感叹:那个时代,我们没有畅销书,所有的书都是经典;那个时候,我们看书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但看每一本书都非常珍惜。
其实,阿来的读书经历并不是那么顺利。因为语言障碍,曾让儿时的他一度很焦虑。在藏区上小学时,一年级的阿来并不会讲汉语。在学校里,第一年叫作“预备班”,老师不教任何正式的课文,就是教说汉语。
刚开始学汉语的阿来很困惑,“汉语是很复杂的,我常常需要死记硬背老师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当时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回忆起当初学汉语的日子,他记忆犹新。
“后来我每天学习汉语,词汇量到了一定程度,对汉语的把握也到了一个程度。我觉得自己大概到了三年级的时候才真正进入汉语里,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平常焦虑的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了,从课本上学来的那些只知道是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的事情一下都明白了。从此以后汉语世界的大门就对我彻底敞开,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


▲作家阿来(迟阿娟 摄)



▌“阿来的帽子”
1976年,原本梦想着去读大学,然后留在大学当个教授的阿来,遇上了“上山下乡”。初中毕业的阿来成了“回乡知识青年”,回到村寨与父辈一同挣工分。回乡半年后,阿坝水电站到乡村抽调民工,阿来主动报名参加,成为建筑工地的一名合同工,当时阿来最大的愿望是当一名拖拉机手。他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帮助他实现愿望的竟然是他的帽子。
有天中午休息,阿来就把帽子洗干净挂在那儿,怕人偷走,就在帽子的里子上写了几个字,“阿来的帽子”。写了字也不放心,还是怕丢,于是就在那儿看着。水电站的领导,一个山西南下的干部,现在想想至少是工地指挥部的一二把手,看到了“阿来的帽子”后就问,这个字写得很好啊,谁写的?
于是阿来上前重新写了一遍,领导看完之后便问:“小鬼,你还想不想有文化?想不想学点技术啊?”当时阿来在工地上当工人,年纪小,工作量非常大,每次抬花岗岩,一块有一二百公斤重,劳动强度很大,所以阿来想学点技术。这下好了,因为写得一手好字,深受领导欣赏,他成为了一名拖拉机手。

▲四川阿坝州风景
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消息传到阿来所在的偏僻山寨时,报名已接近尾声。求学心切的阿来,借了一辆自行车,连夜骑了几十里路,赶到了报名现场,但还是晚了。在了解阿来的相关情况后,工作人员动了恻隐之心,同意为他补报。
这一破例,让阿来喜出望外,他盼望能够通过高考走出村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当时他对外面世界的全部理解,来自曾经到村庄来勘探森林资源的地质队员。怀揣着当地质队员的梦想,阿来在志愿表上郑重地填上了两所地质学院。然而他未能如愿,只考进了阿坝州的一所师范学院。两年后,阿来毕业被分配到一个比自己村庄还偏僻的山寨做老师。
希望一点点破灭,然而这一刻,他选择了对文学的尝试。


▌写作是偶然的开始
阿来刚开始写作并不是因为对文字有很深厚的感情,只是上世纪80年代,在那个偏远的县城,阿来的周围时常会聚集一群志存高远的“文学爱好者”。他们写作的劲头,一开始还让身为中学老师的阿来感到费解。那时的阿来,还是一名优秀的教师。每天围绕着备课、看书、和朋友聊天,似乎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会写作,甚至成为一名作家。
阿来说,那个时代的学习气氛很浓。周围的人很喜欢读书,阅读在他们心中是一种自然的生活方式。
读过许多经典著作的阿来,并不害怕写作。他看完别人写的作品之后,并不太满意。刚开始,他觉得写作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决定尝试写点什么。当阿来写完第一首诗——《母亲,闪光的雕像》后,兴致勃勃地给老师、同事、朋友们传看,他们看后都感叹:你写的诗的确比我们好!
阿来投稿了。《母亲,闪光的雕像》“一鸣惊人”地为他赚到了人生中第一笔稿费。他兴奋,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从开始写作那一刻起,他坚信会比同龄人写得好。他用第一笔稿费,请大伙儿撮了一顿。
阿来开始了创作生涯。那一年,他25岁。

▲阿来年轻时摄于若尔盖草原


▌尘埃落定前的挣扎
从1982年到1989年,阿来一直都在写作中度过。
1989年,阿来30岁,看似很年轻,但他的内心已与许多年轻人不大一样。突然间,他意识到个人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于是,他重新思考写作的意义——为什么写作,写作究竟能干什么?
就是这一年,阿来放慢了创作的脚步,放下了笔,又一次重拾往昔的经典。就在这一年,他又读了许多中外名著、地方史研究等。
阿来意识到,写作本身并不重要,写作是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为了寻找个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
停下笔来的这几年,他跟往常一样生活,只是每天他都在不断思考一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让阿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他的思考变成了思想沉淀下来,他的疑问被之后的写作一一解答。
阿来说:“我写作的产量很小,写一本书的时间很短,但停下来思考、酝酿、沉淀的时间总是很长。有时3年,有时甚至6年……”
5年后,那是1994年的春天,忽然有一天,阿来觉得可以开始写点什么了,并且这一次,写的东西一定是和以前不一样。
于是,他打开电脑,坐在窗前,面对着不远处山坡上一片嫩绿的白桦林,村子里传来杜鹃啼鸣声,多年来在对地方史的关注中积累起来的点点滴滴,忽然在那一刻呈现出一派隐约而又生机勃勃、含义丰富的面貌。于是,《尘埃落定》的第一行字——“那是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听见一群野画眉在窗子外边声声叫唤”,便落在屏幕上了……
5个月后,长篇小说《尘埃落定》完成。这次激情的创作是他情感的一次剧烈燃烧。阿来回忆说,停笔的5年对他创作《尘埃落定》有着重大的意义。5年里,他一直在求证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5年里,他一直将自己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5年里,他解决了自己最初的困惑,那就是写作的意义是为了寻找个体与世界的关系,寻找自己在世界的位置。
《尘埃落定》的问世奠定了阿来在文学界的地位。很多人看到的是阿来《尘埃落定》获得茅盾文学奖之后的光芒,但在这之前,阿来所经历的内心沉淀与挣扎鲜为人知。

▲根据阿来《尘埃落定》改编的歌剧



▌写作相当于一湖水决堤而出,把所有情感的蓄积挥霍得一干二净
当《尘埃落定》引起的喧哗逐渐散去,阿来回归故土,久久凝望窗外苍茫浮云和远山斑驳的积雪。在他心中,《尘埃落定》是他对康巴故土的一个交代。在那片土地上,一直都深深印刻着他出发时留下的足迹。那片土地、那些足迹,当他一次又一次回到故乡,从头把自己书中歌咏的嘉绒大地走了一遍之后,童年的记忆、儿时的触感在他内心深处呐喊,他提起笔,继续写作。
继《尘埃落定》之后,2005年,阿来又推出了长篇小说《空山》。当年的《尘埃落定》用鲜血和死亡、用黑夜的意象象征一个时代的终结,如今的《空山》则用漫天大雪、用“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空山象征未来的不可预测和人对未来想象的无力感。
写诗出身的阿来,喜欢拿捏语言的表意尺度,力图用简洁精准的用词勾勒人心世态。这种诗性的思维方式,决定了他擅长片段式表达,擅长在精致和细微处透视宏大,擅长在故事中营造特殊的“意境”,擅长从容而淡定的叙事腔调。
同时,在汉藏两种文化之间徘徊的阿来,带着与生俱来的特殊气质。阿来自己对《空山》的满意度胜过《尘埃落定》。他认为《空山》不论在写作技巧,还是故事叙述方面,都比《尘埃落定》娴熟。他还开玩笑地说:“写作,当然是会越写越好,越写越有感情的。”
阿来说,他在中国文坛中并不是一位高产的作家。他不喜欢太快地写作,甚至有些讨厌没日没夜地面对文字,无情敲击键盘。2009年,一贯慢工出细活的阿来终于推出新作《格萨尔王》,这距他的《尘埃落定》已经11年。这些年,阿来始终以藏族题材为背景创作小说,他像一个国王在自己的疆域驰骋。
阿来的写作为何总是如细水长流般,慢慢地,慢慢地……他有个著名的理论:“就像轰轰烈烈谈过一次恋爱之后,马上又开始和另一个人再这么刻骨铭心地来一次,我做不到。小说写作对我来讲,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阿来的内心里,对于文学创作的观点一直很坚定。他认为,文学创作必须融入个人深刻的情感体验,书写中自然就有巨大的情感投入。所以,每当他写完一部作品,都不能马上就进入下一部作品的创作。不是因为没题材,也不是因为身体太疲惫,而是经过前一度的写作,总会觉得情感上空空荡荡,再怎么努力,也没有表达的欲望。
每一次提笔,对阿来来说都是一次情感的蓄积,这个过程,就如一潭山谷间的湖泊,慢慢被春水盈满。他认为,写作相当于这一湖水决堤而出,把所有情感的蓄积挥霍得一干二净。“下一本书,我得修好堤坝,等水再次慢慢盈满,再次破堤。一部长篇的写作,尤其如此。”

阿来,汉族作家之外,唯一同时斩获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的双料华语作家。阿来继承了母亲的藏族血统,阿来名字,即由藏语直接翻译而来。
阿来意识到,想要文字走得更远,笔尖必须栖息在土地上,与土体上的人们保持紧密联结。于是,他徒步走完大渡河,若尔盖草原,在藏族风情的雪山冰川中,寻找写作真谛。
这才有了销量如脱缰之马,超过几百万册的《尘埃落定》——它被翻译成英、法、德等十多种语言远播国外,获得中国最高文学奖“茅盾文学”,更被人视为茅盾文学奖中的“神作”。
与《尘埃落定》双峰并峙,阿来投入最多心血的史诗巨作,《机村史诗》六部曲(《空山》为其中之一),为他带来“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作家奖”。
李敬泽说:我认为《机村史诗》比《尘埃落定》写得好。《尘埃落定》或许就是我们想象的藏区——神的、半神半人的世界;而《机村史诗》按下云头,写了人的世界。
上世纪五十年代起的五十年,中国进行了史无前例的社会实验——从政治到经济,这场实验,目的在于改变人,也改变社会面貌。中国乡村,就经历了这场实验带来的种种深刻涤荡。
乡村是很多中国人的根,《机村史诗》的主角就是一座村庄,机村。它不仅是川藏的村庄,也是在那几十年经历重重困厄而不死的中国乡村。
如果说《尘埃落定》写的是历史,《机村史诗》关注的就是现实,而现实更难写,也更沉重,但对社会的认知价值也更大。
麦家说,说到底,阿来是被文学钦点的人。
铁凝在阿来那里,写作是一件有神性的事情。
莫言阿来把一个相对偏僻的地理位置变成了在文学上引人瞩目的地点。
为此,先知书店诚挚推荐一套《阿来经典小说集》。由阿来双峰并峙的两部著作组成。《尘埃落定》与《尘埃落定》外篇,为迄今为止最全的《尘埃落定》。《机村史诗》六部曲,则是一个川藏村庄饱经政治风雨,如何自愿和非自愿地纳入新的社会体制。先知书店更有幸得到阿来亲笔签名,数量有限,长按下图,识别图中的二维码,即可抢先收藏:


来源 |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苍山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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