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我骂这女生“脸皮厚”，她却教我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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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0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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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3月，当我第一次当班主任拿着学生的花名册研究时，我在“耿梅”这个名字后面的“家长姓名”一栏，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耿道云”。我爸爸曾在乐山地区（后来的乐山市）教育局工作，我们住在机关大院，自然常常和爸爸的同事——我叫“叔叔”“阿姨”的见面，耿叔叔便是其中一位。虽然当时我才几岁，和爸爸的同事不可能有太多的接触，但和善亲切的耿叔叔我是有印象的。我记得耿叔叔有一个儿子叫耿红，但耿梅没印象。我父亲在我九岁的时候因病去世，我家便从机关大院搬到了我母亲所在的学校。接了这个班，我注意到了耿梅。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小姑娘，成绩很不错，字写得很好，所以班上或学校办黑板报时，她瘦小的身影常常出现在黑板报前。记得有一次，我路过学校黑板报，看到正在写粉笔字的耿梅写错了一个字，将“犹豫”的“豫”的偏旁“予”写成了“矛”。我给她指出这个错误，小姑娘的脸一下就红了，赶紧改正。后来去她家家访时，害羞的耿梅给我打了个招呼，便躲进自己房间里了。我现在想不起当时我和她爸爸妈妈聊了些什么，只记得作为晚辈，我还是比较拘谨的。不过，有一点我印象很深——当时耿叔叔还说起我父亲的善良与才华，直说：“太可惜了！”从我记事起，我父亲在我心中就特别温暖而高大，他去世时年仅32岁，我不断听周围的叔叔阿姨说他“年轻有为”“正直有才”，所以我看到爸爸的同事，就像看到了爸爸。很自然地，我心里就很想尽可能多关照耿梅。但耿梅实在是不需要我特别关照。刚才说了，小姑娘成绩好，性格温顺，几乎不违反纪律，因此，我有心关照也使不上劲。现在想起来，耿梅应该属于那种因为放心而被我忽略的学生。
然而，有一次我的“重点关照”不但深深伤害了耿梅，而且成了我至今想起来愧疚不已的教育失误。那天做课间操，我照例站在操场边看班上的学生做操。这时候，我发现队列里的耿梅并没有认真做操，她一边很敷衍地伸展着肢体，一边与旁边同学在说着什么，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和周围认真做操的同学相比，特别令人瞩目。看着来回巡视给各班打分的学生干部，我急了，知道耿梅肯定会让班上扣分的。对于刚刚工作不久的我来说，把“班级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于是，我高声呵斥道：“耿梅，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好好做操？”我的声音很大声，不但耿梅旁边的同学都听见了，而且周围班级也有同学听到了。他们不由自主地朝耿梅看去。耿梅的脸一下就红了，而且表现出很恼怒的表情，她居然嘴里还顶撞了我一句。她声音比较小，我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但她顶撞我是肯定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平时那么温和的耿梅会顶撞我。一个小姑娘居然敢当众顶撞我，我作为一个老师，一个堂堂小伙子，脸面往哪儿搁？课间操结束后，回到教室里。我当着全班的面，说了刚才耿梅课间操违反纪律的事，重点说了她拒不接受批评，还和我顶撞。想到她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我，越想越气，我忍不住大声说道：“不认真做操，还不接受批评，真是厚脸皮！”我以更高亢的声音呵斥道：“你不服气？你觉得你不是厚脸皮？好，我们来看看，耿梅的脸皮究竟厚不厚？做操不认真，完全没有一点荣誉感，这是厚脸皮之一；老师批评还不知道自己错了，这是厚脸皮之二；不但不接受老师批评，反而顶撞老师，这是厚脸皮之三；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脸皮很厚，这是厚脸皮之四！……”![]()
讽刺挖苦，尖酸刻薄，势如破竹，雷霆万钧……自以为雄辩，自以为得意，心里想的是：跟我斗，哼，还嫩了点儿！我就不相信我一个小伙子，打不下你的嚣张气焰！我完全不顾耿梅的心理感受，只顾自己发泄。当时全班同学都看着她，可怜的耿梅羞愧地低着头，却一点儿都没有哭。让我恼怒的是，被我骂得狗血喷头的耿梅居然就是不认错。我只好拿出了当时我认为最厉害也最有效的一招：请家长。现在我记不得当时是她爸爸还是她妈妈来的，也不记得当时是怎样和耿梅父母“交换意见”的，总之我肯定是“告状”。按我当时的“逻辑”，应该是强调耿梅如何不守纪律，我批评她时她如何与我顶撞，而且到现在都不认错。我肯定不会主动说我当时的“批评”是怎样的伤害了耿梅的自尊心——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是有意隐瞒我教育粗暴，因为当时我没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严格要求”嘛，这有错吗？虽然我是耿梅父母看着长大的，他们是我的长辈，但他们却把我当老师来尊敬，毫不犹豫地站在我的一边，维护我的威信。不知道耿梅给他们说过我骂她“厚脸皮”没有，总之我想，耿叔叔是从支持我工作的角度，配合我教育女儿的。当然，这也体现了他们那一代人高度的修养。后来耿梅向我表示了认错。这事才算完结。我终于取得了“胜利”。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实也没有多久，最多一周吧，耿梅见了我，目光便恢复了温和与尊敬。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很单纯，至少大多数的孩子是不会记恨老师的，哪怕老师的教育行为有些过分。耿梅的确很善良。1983年年底，我在班上举行了一个迎接1984年新年的晚会。事先我设计了一个通信游戏，就是让同学们事先任意给班上同学写信，然后在那天的晚会上拆开阅读。![]()
在这个班的毕业纪念册《未来》上，刊印着耿梅的两封信。一封是写给陈晓梅同学的——算来看，我们俩闹不团结已经整整有一年半了，其实这些都是不该发生的。那时我们都不懂事，为了一本书竟吵了起来。从此没有再理会过。后来有一次，那还是上学年的时候，语文小组去大佛坝玩耍。毛利为了使我俩搞好团结，叫我们互相握手、叫对方的名字。我同意了，站了起来，可你仍坐在草地上不愿起来。说真的，在这以前我并不怎么恨你，可当我看见你傲慢的态度，我气得鬼冒火，重又坐回了草地。从此，我发誓，我再也不理你了，因为我从小长这么大，从没受经这样的侮辱。所以这件事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去年元旦，收到李老师转来的条子，知道你愿意同我搞好团结了。但当时的我却犹豫不决，是违背自己的诺言，还是根据良心行事，同你搞好团结？我没有给你答复。不久就要毕业了。难道我们带着昔日的怨恨分手吗？难道我们以后在街上碰着，就只能瞪眼睛，不理了吗？我想：这绝不是我们两人愿意做的吧？毕业了，我们也许以后不会再常见面了。我想我们应该珍惜这不多的时间，我愿意重新成为你的好同学，你愿意吗？我等着你给我的答复。四十年后我重读这封信，不禁笑了起来，当年的小姑娘多么天真，连赌气都那么可爱！耿梅把自己对陈晓梅的心理变化写得非常细腻，而且真实。最后善良的她还是战胜自己，向陈晓梅同学敞开了友好的胸怀！因为同样可爱的陈晓梅也很善良，两个小姑娘从此成为了好朋友，这份友情一直保持到现在。所以后来我对历届学生说过：“你们现在闹个别扭，几十年后想起来，不就是童年趣事一桩嘛！”1983年又要过去了，1984年就将来到。不久我们将欢聚一堂，共庆佳节。祝你节日愉快！姜茹同学，每当我听到你爽朗的笑声，我很羡慕你。你真是我们班上名副其实的最爱笑的同学。姜茹同学，我发觉你很能干，又很关心班集体，并且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这是我应该学习的，希望你能发扬自己的长处。姜茹同学，明年我们就要毕业了，我想你和我一样都很舍不得离开这个班集体吧。确实。这个班集体太好了，我常常为自己没有多为班集体多出点力，而感到内疚，而你在这方面却表现得很好，希望你能好好地帮助我。姜茹同学，你在学习上还是可以的。马上就要毕业了。希望你能抓紧一切时间认真复习，我衷心地祝愿你能考上乐山一中的高中，我想你一定不会使我失望吧。这封信，最集中地体现了耿梅对同学的欣赏和对班集体的爱。“我常常为自己没有多为班集体多出点力，而感到内疚。”多么真诚单纯的“内疚”，其实耿梅为班集体也做了不少事，但她觉得和姜茹同学比，还远远不够。1984年7月3日，是耿梅这个班毕业的日子。学生们刚刚参加完学校的毕业典礼，他们已经拿到了初中毕业证书，回到教室端端正正坐好，等待着我最后嘱咐几句，然后这个班就算彻底解散了。但我不想简单地“嘱咐几句”，而打算开最后一次班会，内容就是读学生们给我写的信，主题是“帮助李老师改正缺点”。前一天，也就是1984年7月2日，我给学生们布置了最后一次“作业”。那段时间，我一想到我带的第一个班即将毕业，心里还是有些怅然。虽然只带了两年半，但这毕竟是我教育的“处女作”。因此，哪怕平时最让我头疼的学生，我都有一种不舍。尤其是想到我经常对他们发火，心里还有一丝愧疚。由此联想到自己带这一个班的点点滴滴，觉得有许多遗憾。于是那天放学时，我说：“同学们，明天你们就要毕业了。这意味着你们的初中生活结束了，但李老师的教书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你们就是我的序幕。对我来说，未来还会有许多班的学生等待着我，我还要一届一届地教下去，我的目标是成为一个好老师。但回想教你们期间，我显然还不是好老师。毕竟你们是我教的第一个班，我承认我非常投入，但我除了激情，一无所有。没有经验，没有技巧，更没有什么教育艺术，相反，犯了许多错误，有的错误我知道，有的错误我还不知道。明天你们要离开我了，我请和我告别之前，给我留下一封信。”学生们听了有些诧异，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询问。我说：“这封信的内容，就是给李老师提意见。注意，只能写你认为李老师做得不对的地方，不要写李老师的优点。平时你们写作文，写贺卡，都把李老师夸得很好了，现在没必要再重复那些话，你们只写李老师的缺点。”我解释道：“刚才我说了，我还要继续当老师，而且争取当好老师。而当好老师就必须知道我现在哪些地方做得不好。你们给我写一封信，就是帮助我知道自己存在的缺点，这样就好改正。你们不过是给我写一封信而已，但对我来说，每一封信都是一面镜子。如果以后李老师真的成为了一名好老师，我首先得感谢你们今天的帮助，感谢你们今天写的信！”我还特意解释说：“为什么要到毕业前夕才让你们写信呢？因为你们马上就毕业了，可以大胆地写你们的真实想法，不必担心李老师不高兴。就算我看了你们的信很生气，也拿你没办法，因为你们已经毕业了。”
第二天，也就是1984年7月3日早晨，每一个学生都交上了他们写给我的信。上午，在学校操场举行完毕业典礼，学生们拿着毕业证回到教室里坐下，听李老师为他们上的最后一堂班会课。“同学们，谢谢你们写给我的信。现在，我打算当众读一读你们写给我的信，同时解剖一下自己。”说着，我随机拿起了一个信封，掏出里面的信，读了起来。“我觉得，您对同学们了解得还不够，”这是黄慧萍的信，“是的，您把我们当作您的朋友，把自己的理想和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但是不管是希望还是理想，您应该在了解我们的基础上给予寄托，同学们才会真正受教育，这样您的理想和希望才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我说：“黄慧萍同学说得好！只顾向同学们灌输，这的确是我教育的不足。”我心里真的觉得黄慧萍说得好，尽管她还只是一个初中生，但她对教育的认识并不亚于老师。龚驰群来信说：“您的脾气有些急躁，有时候控制不住竟对我们大发雷霆，使我对您有些‘恐惧’，请您改正这个缺点，别让下学期的小同学也对您产生‘恐惧’。”我说：“谢谢龚驰群同学！我完全接受你的批评，以后尽量改正。”“您应该多多注意保护您的身体，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工作就千万不要熬夜，现在正是您为党为人民工作效劳的时候，怎能年纪轻轻的就把身体搞垮呢？”这是白敏同学信中对我的忠告。她这条“意见”，是有所针对的，因为在教这个班时，我因为工作太投入，一度严重失眠，还曾住院。所以，她的这些话代表了同学们对我的关心。三年来，您在我们的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同学、老师、家长都是看见了的。您工作负责、大胆，富有创新精神，把我们未来班搞得生气勃勃。我们深深地感谢您！在这即将分别之际，您诚恳地叫我们给您提提意见。好吧，如果提得不对，请李老师原谅。第一，我发现你对中等生关心不够。当然，您还是很关心那些上等学生和差等学生的，但往往忽视了中等生。就说李燕琼吧，她明明有不少缺点，您却很少找她摆谈，这使李燕琼产生了以难为难的情绪，其实您发现了这些同学的缺点，就最好找她个别谈一下，时间不论长短，这些同学他会很感动的。第二，你有时批评同学语言很尖刻。李老师，您还记得吗？一年级时，有次我违反纪律惹您生气，您不但请来了我的家长，而且当着我的面在全班同学面前不点名地说我“脸皮厚”……当时我不服气，小声争辩了几句，您便严厉地叫我站起来，并列数了我‘脸皮厚’的六个标志，同学们都看着我，我羞愧极了，但咬着牙硬是没哭。当然，您也许是对的……但您知道吗？您已经刺伤了一颗幼小的心。李老师，我知道您很爱我们，当时我的确也做得不对，违反了纪律，您严厉批评我，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希望李老师教下一个班的时候，批评同学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尤其不要用伤害同学自尊心的语言。敬爱的李老师，以上意见可能提得不对，也是对您的误解，但请您能谅解我，我作为李老师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批学生，衷心祝愿李老师能在今后的工作中保持自己的优点，改正自己的不足，把以后的未来班搞得更好，能在教育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但愿再过十几年、几十年，我回到母校，能够看到一个更加朝气蓬勃的未来班和她的班主任！这封信我读得很艰难，很负疚，好像是在读一封检讨书，是在向同学们检讨自己一个难以启齿的严重错误。中途几次不想读，因为重现那个场面，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读了下去，因为我想以这种方式，向耿梅道歉。![]()
读完了这封信，我好几秒钟说不出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开口了：“真诚谢谢耿梅同学！现在我要郑重地说，李老师当时错了，的确错了。我向耿梅真诚道歉！虽然，我给耿梅造成的心灵伤害已经无法消除，已经发生了，不可能挽回了，但我尽量在教下一个年级的时候，不犯同样的错误，不让我的学生再受到这样的伤害！”这堂班会课的最后，我说：“我真想重新当一回你们的班主任啊！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犯过的错误永远没有机会消除了。但你们给我的这五十封信，我将永远珍藏。这是五十面镜子，随时照着我，也提醒我。下学期，我的工作应该会有所改进，将来也许我会取得比较大的成绩，甚至成为同学们祝愿的那样优秀的老师，而这一切都与你们写给我的五十封信分不开。我永远感谢你们，亲爱的同学们！”当天晚上，我把耿梅这封信一字不漏地抄在我的随笔本上，作为对我的警示。耿梅初中毕业了，因成绩优秀考上了本校高中，但不再在我班上。在1984年秋季运动会上，我参加了男子1500米长跑，跑到最后，我筋疲力尽，一步一步跑向终点，几乎要倒下了，这时我听到跑道旁一个胆怯、羞涩的声音：“李老师，加油……”人声鼎沸之中，这一声最让我感动，因为这是耿梅的声音。她在初中时，曾被我伤过自尊心。但是耿梅并没记恨我，反而在我危急的时候送来一股温暖的力量，感动中我有几分惭愧。几十年的教育生涯，正是一个又一个耿梅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学生的胸襟很多时候比我们当老师的要宽阔不知多少倍！因为高中没教耿梅，我和她接触渐渐少了。时不时在校园里碰见，她总是微笑着招呼我：“李老师好！”后来耿梅考上大学，分配到了广东工作，我和她便渐渐失去联系了。一直到近三十年以后，她回四川时来看我，我拿出了我原文抄写的她当年写给我的那封信，她无比感动。我说：“正是你教我当老师！”![]()
2014年8月，耿梅这个班——也就是让我和我的学生共同自豪的“未来班”毕业三十周年聚会，聚会后大家决定编一本书，每个同学都写了一篇回忆文章。耿梅的文章里面有这样的回忆——我还记得年轻毛头小伙子李镇西老师来接任语文老师和班主任时，我很不以为然，但随后被他的《青春万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震慑了，后来我看过原著、看过电影，但始终不及老师当年在下午读报时间给我们朗诵时给我的震撼。因为他，我不多的中学记忆中还留存着第一次家访（那天，我忐忑地躲在另一个房间）、请家长(严重惩罚）、太阳岛（不知太阳岛是否还记得30年前的一群小屁孩们在你怀抱里撒野奔跑）、篝火晚会（我至今还保留着篝火晚会那本小册子）等，老师以他对学生的爱和执着成就了今天的教育界达人。在这段文字中，耿梅提到了当时她对我出任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很不以为然”，其实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不以为然”，几乎所有学生最初都不接受我。对此我得做点儿背景补充。由于1977年恢复高考太突然，来不及组织高考，所以77级大学生整体上推迟半年高考，也推迟半年入学，自然也就推迟了半年毕业的，也就是说，我是1982年2月大学毕业到乐山一中报到的。那时候，耿梅和他的同班同学初中已经读了一学期，我是初一下期教他们的。当时，这个班的班主任是体育老师冯宗秀，这是一位非常和蔼可亲的老师，深受孩子们的爱戴。所以，当得知我要出任班主任，会“夺走”他们的冯老师时，孩子们自然难以接受。但是，我很快赢得了学生们的欢迎。后来耿梅在另一篇文章中再次谈到——李老师是初一下期任我们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当时蛮失落，觉得他太年轻，但由于父辈曾为同事，因而多了几分亲切。现在想想我中学时代最难忘的就是初中几年，那时最开心的就是每天下午班会听李老师朗诵《青春之歌》《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爱的教育》，讲时事新闻；周末去太阳岛晒晒太阳、创作小诗歌、打打游击战；还有初三的篝火晚会，那时年少的我们展望将来、憧憬美好未来，所以有了未来班，有了谷建芬老师阿姨的作曲。我还记得李老师让每位同学用顶真手法创作未来班诗歌，发动同学刻印未来班纪念册。终于我们成了别人家的班、有了别人家的班主任。李老师对教育事业、对学生的热爱，对社会不良现象的愤怒及强烈的责任感，他通过他的讲堂影响着我们。很感谢在那个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年代，我们有幸遇见李老师，明白了何谓真、善、美；何谓正直、责任与担当。毫无疑问，耿梅所写的都是真诚的，是少年的她对我真实的印象，但这只是部分的真实，因为他们只字没提我曾当众破口大骂她“厚脸皮”。我想，她绝不是忘记了，而是真诚地原谅了刚大学毕业的年轻的李老师。看看，无论当年我多么对不起耿梅，多年后她回忆起李老师，记住的全是李老师的好，而把我对她的伤害“忘”得干干净净。长大后的耿梅从事金融工作。关于她后来的人生，耿梅自己写文章是这样叙述的——大学毕业以后我来到了广州，与李老师也失去了联系，到过企业，后来一直在银行工作。期间也曾经历委屈、失望、挫折与失败，如今回头来看，都是一种历练。我们从小到大都被家长、学校保护得很好，我们接受的都是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的、象牙塔式的教育，但中国社会很复杂、中国各阶层的利益需求很多元。在银行从事信贷工作多年，面对企业千姿百态，曾记得刚从事信贷工作时，接手一家企业的融资，老板老实本分，企业经营暂时艰难，年轻气盛的我很想帮帮他，但被告知仅凭你的善良能保证贷款顺利回收吗？后来遇见一家企业，老板八面玲珑，企业表面辉煌实质却现金流枯竭，当简单地想否决该笔贷款时，却又被告知企业在某一领域有尚待挖掘的经济利益可以继续支持！凡此种种，工作不再是简单的1+1，而是各种利益的博弈。很感激李老师当年的素质教育，使我能在保持正直善良的前提下，苦修内功，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有幸能帮助不少企业真正解决资金需求问题，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可爱的耿梅，原谅了老师对她的心灵伤害，却记住了我曾对他们通过《青春万岁》《爱的教育》等文学作品播下的真善美的种子。当年我在读这些小说时，并没有想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雨露一旦洒进心灵的原野，沉睡的种子必然会发芽。至于什么时候发芽，在什么地方发芽，则因人而异。所以，教育不必随时惦记并纠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急迫与功利，而应该有一种“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的从容与超越。大概是在十年前，我在广东再次见到了耿梅。当时我送了她一本书，书名叫《做最好的老师》。之所以送她这本书，是因为我将曾经伤她自尊心、她毕业前给我写信的事写进了这本书。我对她说：“我要用我的教训告诫现在年轻的教育同行，一定要尊重学生的人格，不要伤害他们的自尊！”几天后，耿梅给我发来手机短信：“李老师，您的确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不能说耿梅的话不真诚，但似乎不合逻辑：我刚当老师便严重地伤害了她，怎么可能是“最好的老师”？何况，我当时毫无教育经验，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不能算“最好的老师”。但后来仔细一想，她可能想表达的意思是，我是最真诚的老师，而“真诚”，是好老师的最重要的品质。这可能就是她说我是“最好的老师”的逻辑。2018年8月，在学生们的提议下，我回乐山一中在当年给学生们上过课的阶梯教室，上了我退休前的“最后一课”。耿梅专程从广州赶回来听我的“最后一课”。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帅气的小伙子，耿梅介绍说：“李老师，这是我儿子，刚刚高考结束，我对他说，走，回四川听妈妈的老师上最后一课！”当我儿子高中毕业、即将上大学之际，那年暑假我携儿子回去听了李老师的最后一节课，听李老师讲《一碗荞麦面》。过后儿子说，这节课与过往听的课都不同，能感受到李老师的激情、能感受到爱的传承。![]()
当时，我站在讲台上，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耿梅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儿子也专注地凝视着我。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四十年前，看到了文静而羞涩的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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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重读——
01 直言不讳答网友：我不会接受任何道德绑架
02 不做“意见领袖”，不为“圈粉”写作
03 别老想着请教别人，只有你自己能够帮你自己
04 也许有一本适合你——为您推荐12本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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